约莫一刻钟,顾客三三两两涌来,不一会儿工夫,快餐店人满为患。
沈离低头吃着麻辣粉,实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耳听八方,她眼睛高度近视,听力却出奇好。
相隔两桌之外,传来两个女人的低声交谈,其中一人说:“嗨,听说了没,今儿沈离来过咱们公司?”
“沈离?网络上不是疯传她破产了么?她在这个时候出现,显而易见,是来追款的!”
“切!谁晓得是真破产还是假破产?再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她那气势,往那儿一站,前台小白都吓懵了!咱们傅总愣是屁颠颠陪了她一上午,临走还亲自送出门!”
“这个女人可不一般,难怪王总躲着她!瞅着她一副傲气十足、不可一世的模样,我就莫名来气儿!”
“你啊,是嫉妒人家吧?”
“不嫉妒她?哼,你神经啊!”
“你也别不服气,同样是女人,人家贵为老板,人见人敬,咱们起早贪黑,只是老板的赚钱工具!唉,领导们的事儿,谁搞得清楚,王总那么怕她,恐怕不止是欠她钱而已吧?搞不好,两个人有一腿,怕受牵连!”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让旁人听见了,你还想不想要你这份工作了?哼,落毛凤凰不如鸡,她有什么值得我嫉妒!”
“也是哦,近两年,好些公司工资都发不出来,咱们公司还按月按时发响,属实要珍惜!”
“晓得就好!”
“对了,你成天在王总身边,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沈离微微抬头,目光透过墨镜镜片,越过其他两桌人,落在那两个女人身上,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其中一人是王熙庆的秘书佟珊。
沈离低下头,继续将麻辣粉往嘴里送。
“给你透露个内幕消息,今儿晚上,王总在‘豪福’宴请日本的客户,特意让我作陪,咱们公司,业务都做到国外去了!”
“……”
目的达到,沈离压低帽檐,匆匆走出快餐店。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沈离心事重重,在凄风冷雨中漫步。
佟珊二人的对话,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飓风,对沈离的灵魂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她不由得反思,问心无愧混了半生,为何竟落得个这么不堪的口碑。
沈离觉得,她们所言不无道理,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中,仁慈远比心狠手辣死得更快。
沈离不免自嘲:今非昔比,我已经四十岁了,如我这般弱不经风的女人,如何在处处陷阱的猎场,与凶猛无比的男人们抗衡?我已经输不起了,真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可,我的归宿究竟在哪里?就连孟楠都总说我太拧,强势得令男人望而生畏,除了他,还有谁愿意收留我这只丧家之犬?我有重新择路而行的权利么,屁股没有擦干净,怎可以拖泥带水、一身翁臭的上路?
唉——
沈离长叹了一口气,徒步朝下榻的招待所走去。
以往出门车接车送,再不济也是住三星级宾馆,再看看如今,落差不是一般大。
沈离感触颇深,却也能平静的面对,什么身份匹配什么样的环境,人生跌宕起伏,这再正常不过,在她看来,还没有流落街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很知足。
傍晚时分,沈离早早赶到‘豪福大酒店’,一进门,她就报出了佟珊的手机号码,门迎小姐热情的引路:“女士,这边请!”
沈离不请自来,喧宾夺主的率先霸占了包间,守株待兔,等待主、客到来。
来之前,沈离特意精心装扮了一番,化了精致的淡妆,身着考究的职业装,整个人的气质提升到了极致。
她心想着,新时代新做派,作为现代‘杨白劳’,好赖在客户面前,也不能丢了‘东家’的脸面。
穿得破破烂烂,摇尾乞怜,恐怕招来的不止是世人的白眼,还有‘东家’肆无忌惮的羞辱。
沈离坐在角落的沙发里,环视宽敞、奢华的包间,曾经,她也无数次在这里宴请客户,推杯换盏,好不热闹;而今日,她却是个强行侵入的不速之客。
与沈离而言,重返滨海,是一段堪比苦行僧的旅程,无论心灵的冲击有多么残酷,她都必须坦然面对,用一股子韧劲儿,支撑着精神,走完该走的路。
滨海有沈离太多的回忆,快乐的、痛苦的、风光的、失落的,林林种种的往昔记忆一一在脑海里翻滚,直至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她才收起心绪。
包间门打开,领头的是王熙庆,他在看到沈离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懵了,笑容僵在脸上,比哭还难看。
沈离迎上前,浅笑盈盈:“王总,我先来看了看,一切都很好,没有问题!”
回过神来之后,王熙庆忧心的朝身后看了一眼,扭回头来时,笑容舒展开来,大踏步迈进包间,老远伸出手来:“哎呀呀,沈总,怎么能让您费心呢!”
“十多年的合作伙伴,唇寒齿亡,应该的!”沈离伸手礼节性触了触王熙庆的手,目光投向他身后。
佟珊暧昧的挽着一个精瘦老男人的胳臂走进包间,男人在看到沈离的霎那间,两眼贼亮,移不开目光,嘴里冒了一串叽哩哇啦的‘鸟语’。
他身旁挺拔瘦削的年轻男人翻译道:“青木先生问这位小姐是哪位?”
王熙庆转过身去,点头哈腰,回道:“这是我的一位长期合作伙伴,沈离沈总!”
年轻男人一番‘鸟语’之后,青木嘴角一扯,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向沈离伸出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沈离微微点头致意,伸出手去,青木握住她的手不放,指腹不规矩的在她的手背上摩挲。
“青木先生,您快入座吧!”沈离趁机抽出手,走到桌子旁拉开贵宾座椅:“青木先生,您请坐!”
青木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又指了指沈离,示意她坐,沈离犹豫着没有动弹。
青木起身亲自拉开椅子,一直沉着脸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佟珊,抢前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容暧昧,用生涩的日语冲青木说了句‘谢谢’,不屑一顾的睖了沈离一眼。
青木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回到座位上落座。
沈离心头舒了一口气,拉开主坐座椅,道:“王总,您请坐!”
王熙庆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指了指身边的空座,道:“沈离啊,你就坐那儿吧!”
既来之则安之,沈离拉开椅子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