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灌了一口酒,言破烂的青衣一挥,故作玄虚的挥出个高人的架势,然深知此人禀性的仲辞只看得嘴角一抽。
一支签卦很快落到了桌前,仲辞好奇的眸光落在签文上,唇角处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意,修长的指伸出,正准备拿起签文之际。言却眼疾手快的将签文一抢,而后“嗖”的退出几丈之外,极不要脸的对着仲辞一笑。
仲辞的脸猝然一黑,然而唇角的笑容却更深了。那靡靡的血眸看向了一旁的小五,惑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蠢徒弟,去极西见见世面也好。不过,你确定让那老胳膊老腿带你吗?”
一边说着,一边余光看向了言,眼神挑衅。
小五惟有苦笑,他欲哭无泪的想,自己拜两个师父,是不是挖了坑,将自己埋了。
言正得意,却眼见仲小子无耻的从小五下手,知道要遭。于是,干咳一声,以引起注意。“咳咳,仲小子。我本打算赠你美人,你既不愿,那老头也不勉强。”
语落,他挥了挥不存在的广袖,而后稳如泰山一般坐在了酒桌前。
仲辞一愣,脑海里忽得响起双瑟那温柔干净的容颜。
“没有阴谋?”仲辞那磁性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怀疑,或许几百年的互坑之中,在他心底言已经没有信誉值。
“当然,以我雪岭天都传人的名义起誓。”言一张老脸笑得极为怪异,而后又用哄小孩般的语气,继续道:“仲小子,你可得好好谢谢老头,我可是给你摇出了一个上签。这就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边说着,他一边以居功甚伟的姿态将签文递到了仲辞的手中。
仲辞半信半疑的接过,一边毫不客气道:“可惜,雪岭天都传人的名义还不如前辈放的一个屁,至少还有些响声。”
“你,你粗俗!”这般毫不客气的讥讽,不禁让言老脸一红。似乎百年前,还是什么时候,他也是这般起誓的,这般一想,琉璃双眼看向了仲辞那仿佛看透他的眼神,心底莫名一虚。
他一把捞起了苦着脸的小五,而后又一脸猥琐的模样,拍了拍仲辞的肩道:“仲小子啊,美人儿就交给你了,老头年级大了,还是跑跑腿,这腿脚啊也灵活些。”
语落,他一呜溜便消失了踪迹。
仲辞嘴角再次一抽,将信将疑的看着怀中的上签,神色莫名。错觉吗,总觉得又被某个无良的预言师坑了。
但下一秒,一缕缥缈的古琴之声,便悠悠在他耳侧响起。
仲辞略一抬眼,便触及了那浅碧色温柔的双眸。
双瑟似乎比记忆之中更孱弱了几分,小脸上残存的不正常的红晕已然消失不见,漂亮脸一片苍白。
有极北的寒风吹来,那袭素衣迎风而起,仿佛便要在风中消失。
仲辞的血眸划过一丝说不清的心疼之色,他没有起身,只是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醇厚的酒意没入鼻息之中,一抹化不开的苦涩在舌尖回荡开,又被他小心的吞咽了下去。
一抹淡雅的幽香很快落入了这充斥着各色气味的酒肆之中。双瑟弹琴的素指落到他眼前,白洁如玉,偏偏纤弱,仿佛他一用力,那好看的指便会根根断裂。
她未说话,也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酒意入喉,苍白的脸上刹那浮现出两朵红晕。那酒意又过于辛辣,逼的她干咳了几声。
而双瑟却似乎尚未饮够,又继续喝上一杯。
一杯又一杯,最终犹自尴尬的仲辞先看不上去了,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手,那魅惑精致容颜满是愠怒,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火气:“你疯了吗?”
然,醉酒的人情绪却多变,似乎卸去了她那洒脱的面具。猛然听到仲辞的责骂,双瑟忽得哭了。
浅碧色的眸涌出一圈眼泪,而后她眼眶里的水珠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争先恐后的涌出,从浅浅的抽泣到呜咽。
仲辞心头的火气被那眼泪一浇,猝然熄灭。素来精明的他,面对美人的眼泪,竟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素衣缩成一团,在酒意的渲染之下,似乎格外无助。
仲辞眼巴巴的看着她,血眸错愕,脑海一片空白,甚至连安慰的话也忘了说。
……
沉默许久,凉风之中,那一袭素衣再次站起,她优雅的行了一个半礼,灵动的声音一如往昔:“抱歉,瑟失礼了。”
仲辞方才找回自己的言语,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表现,恨不能立刻跳回去抽自己一耳光,他干咳一声,又恢复了以往那调笑的模样:“咳,美人儿这是被哪个混蛋欺负了,认识一场的份上,不如我帮你揍回去?”
“何必苦巴巴的喝闷酒?”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将酒壶藏入了他的广袖之中。
双瑟轻柔一笑,被酒意熏染的粉红小脸格外好看,似乎蒙上了一层浅纱,恍惚之中她飘到了极远处,又近在他身侧。
古琴清雅的声音响起:“预言一脉,言。”
仲辞的脸毫不意外的黑了,连手中的酒壶也被他捏成了碎片。果然,他就说,雪岭天都养的最歪的一根苗子,素来脸厚心黑,又岂会那般好心。
“呵呵。”仲辞忽得笑得十分灿烂,靡靡的魅惑自红衣身上散发而出,一双血色双眼里眸光几转,“真巧,欺负美人儿的,正是我的仇人。”
“不如,我与美人儿一道,将你我的新仇旧恨一并算上。”
“好。”双瑟浅碧色的眸光落的极远,竟让仲辞好看的眉意外的拧起。
“师父,这是去极西的路吗?”小五一路跟着一袭破烂衣裳的言,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疑惑的问道。
言似乎略有些尴尬,老脸略微一红,却尤为正经道:“自然是了,难道老头还会骗你不成?”
“可是,极西不是在西边吗?为何师父一直带着我向南走。”小五犹豫片刻,还是将心底疑问问了出来。
“咳咳,谁告诉你极西一定在西边。”言暗叫不好,却不想破坏他在徒弟心中的形象,继续胡诌道。
“白老告诉我的。”小五尤为诚实,毫不犹豫的道出真相。
“是吗?白老见识广?还是为师见识广?”言依旧一本正经的反问道,心底却暗搓搓的将那白老那老小子狠狠骂了数遍。
“自然是师父。”小五老老实实的问道着。
“这便对了,跟着为师走,自然不会有错。”他一把捞起小五,再次将小五心底微弱的抗议抹杀了。
仲辞款款的收拾起包袱,勾起一抹长发,笑意深深,红衣一动,踏步便向南而行。
双瑟背着一把长琴,疑惑的看向他,清透的声音之中多了一抹疑惑:“你不是说,言前辈去了极西吗?”
“没错。”仲辞心情极好的看着双瑟那浅碧色的双眼,神秘莫测道,“可是谁说这极西一定在西边呢?”
“什么意思?”古琴清透的声音好奇的问道。“难不成,这极西还会跑吗?”
双瑟那好奇的小模样,成功让仲辞心头更加愉悦,那惑人的声音又起,勾得人心底痒痒的:“极西自然不会跑,但言前辈口中的极西却会跑。”
旁人或许并不了解言的真实面目,但作为与言斗智斗勇数百年的他,简直对那颗黑心,了解的淋漓尽致。
“作为预言一脉最黑的人,言前辈既然不想被找到,肯定不会那么乖的跑去极西,他一定会去别的地方。”仲辞笑意森森,脑海里又勾勒出无数种手刃前辈的方式。
“那言前辈为何不回极北?”双瑟继续问道。
“极北啊,那地方他看了,怕是平白无故伤心一场,以他那性子,躲还来不及。”想到极北,不知为何,仲辞的心中莫名多了一丝沉痛。
“你说什么?”双瑟的素衣颤抖,浅碧色的双眼似乎有波涛翻滚,“极北怎么了,你知道什么?”
仲辞一愣,被双瑟突如起来的情绪一惊。
“你快告诉我!”一提到极北,双瑟似乎少了往日那般通透,显得略有些沉重。
仲辞的嘴张了几张,而后终于沉默,他闭上眼,想到那日他所见的雪岭天都,枯坟遍野,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你与雪岭……”一瞬间猜到了什么,仲辞开口问道。
“那是我的事。”双瑟的声音温柔,却抢先拒绝了他的疑问,话语之中有一丝让人难以拒绝的倔强,“而今,我只想知道雪岭天都究竟怎样了?”
“雪岭已然覆灭,天都之中已是一片荒坟焦土,没有半点生机。”
仲辞好听的声音落下,言语里却满是遗憾。
……
单薄的素衣怔在了寒风之中,明明冻的鼻头通红,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冷,或许再多的冷,亦比不及心底枯寒。
呵,这便是所谓的预言一脉颓败的结局吗。颓败,这何止是颓败,这简直是灭了雪岭的魂,断了天都的根,让预言一脉再无崛起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