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站起身，碎花裙尽显女儿家的清新柔弱，鸦青色长发及腰，与陆怡的英气相比鲜明，一个是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一个是骄躁傲气的女将军。
“放肆——”
“砰！”
陆文昌把手边瓷碗摔得粉碎，汤肴乱溅，有几滴还蹦到了陆云的裙子上，晕湿几点污渍。
“父亲不要！”陆云拽住已经起身要好好教训陆怡一顿的陆文昌，几乎要哭出来，“父亲，父亲不要，姐姐她······她只是突然多了两个家人，所以·······不习惯，她平时很好的。”
陆文昌渐渐平复下来，手掌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肩头，真是个傻丫头，被欺负了还替旁人开罪，陆怡生性顽劣又怎会领她的情，反而会变本加厉。
“傻丫头。”
陆云不好意思地低头弯唇，手还紧紧的拉着他衣角。
“文昌，小怡好歹也是姐姐的女儿。”李如君走了回去，'姐姐'二字咬的特别重，也挽住陆文昌的另一只胳膊。
好一出父女情深！好一出鹣鲽情深！原来，她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在十年前被送往北城别墅独自生活时就该明白的，不是吗？那不是历练，是流放······
可什么叫“姐姐的女儿”？是个人都能听出话里有话，姐姐的女儿难道不是他陆文昌的女儿吗？陆怡母亲白小娟早逝，可就算是在她模糊不清的记忆里，那个爱穿秋色旗袍的女人，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决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阴阳怪调来侮辱她。谁也不能。
陆怡乖乖的被陆沉禁锢着，嘴上也不闲，“李女士怕是脑子不清楚了，我母亲白小娟系出名门，东城白家除我母亲外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白小娴，什么时候多出来你这个妹妹，还有这位小姐，我陆怡自出生以来只有一个同胞哥哥，什么时候又成了你的姐姐？还是你们这对下作母女就喜欢乱认亲戚。”她口气很轻，轻蔑。
“姐姐······对不起，”陆云及其自责的低下头，小声啜泣起来，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全数溶在泪滴子里，片刻，又惊恐抬起脑袋朝陆怡道歉，“姐姐，不，陆小姐，都是我的错，和妈妈没有关系，你别伤害她，我求你，不要······”
“陆云，你没错，不准哭。”陆文昌在母女两怀里抽出胳膊，稳步向陆怡走来，他也当过兵，参加过维和战事累累功勋，也做过官，是青天大老爷，他有信仰，虽年过半百依旧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和世人一样，他犯了错，但他承担了后果，陆云就是后果，她是他的女儿，虽不光明正大，但骨子里流淌着的，是陆家的血！
可陆怡啊，他最亲爱的人诞下的孩子，他第一个女儿，到底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般模样？飞扬跋扈，不学无术，刁钻莽撞，目中无人，这哪里是陆家嫡女，这分明是一个混帐纨绔！
“啪！”
“这一巴掌，是替你母亲教训你的。”
陆怡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脑子一懵，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滑过双颊，没有梨花带雨的我见犹怜，反而多了几分盛气凌人，陆文昌也被自己女儿身上几乎一瞬间迸发出的气势微怔，在记忆深处，有个女人亦是这样，那是已逝的祖母，当年叱咤风云征战四方的——吴小将军。
陆文昌突兀生出几分敬畏。
陆沉松了手，扳过陆怡的身子就要看她有无大碍，却被她一只手拦住。
“若是母亲知道今日陆家现状，怕是死不瞑目。”
董其初收拾好了陆怡的书，下楼时目睹了全场，陆怡她······
“七爷，已经收拾好了。”董其初健步走下花梨木楼梯。
陆沉点点头，“拿到车里去吧。”
“是。”董其初明显停顿了一下脚步，微微鞠躬之后才出门。
空气一度陷进凝固，陆文昌甚至忘了呼吸，下一秒勃然大怒，抄起门边花架上彩瓷的花瓶就冲陆怡身上狠劲砸去，没有丝毫的心慈手软，“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天旋地转，长发飞扬而起。
花瓶没有砸到陆怡，反而结结实实的砸到了陆沉的肩背上，碎片飞泵，被牢牢抱着的陆怡也觉得颈侧一痛，是锋利瓷片飞过来，剌伤细嫩的皮肤。
“陆怡是我带大的，大哥若要教训，我替她受，也不为过吧。”陆沉转过身面向陆文昌，挺直了脊背。
陆怡杵在陆沉身后，呆呆的抹了一把颈侧受伤的地方，满手殷红血迹。
陆云急急忙忙跑到陆沉面前，快要哭出来，眼圈儿都红了，“小叔······”
“陆云回去。”陆文昌仅一刻就稳住了心神，“陆怡，是我错了，你是陆沉带大的，从今往后，老宅，就不用回来了。”
这算是，扫地出门了吗？
陆文昌说的颇有几分语重心长，陆怡却笑起来。
她从陆沉身后走出来，脊背挺得从未如此直过，一阵寒风撞进来，她的玄色长袍飞舞起来，与此时的笑容同样恣意张扬。
“从今往后？是从九岁那年开始，从母亲逝世那一刻开始，才对吧。”她用袖口攒着颈处的血，镇静自若的很。
“我从来都知道，陆家要的从不是我，是一个摆设。”
她说的风轻云淡，听在陆文昌心里是雷霆万钧！
“就是可惜了这太爷爷的宅子。”
陆家女人全都是疯子！
陆怡这不还是在拐着弯骂人吗？！
陆文昌只觉得心脏病要犯了。
陆沉的目光锁在她颈侧，血口此时已有凝固的倾向，看来只是伤到皮肉，能一边处变不惊的擦着脖子上的血一边云淡风轻的牙尖嘴利，这世上怕是只有陆怡了吧。
“我可以走甚至永不回来，我可以从此消失在本就占份不多的您的人生里，父亲，但有一件事，我就是拼上命，也不允许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出现在族谱里。”
族谱啊。
那是陆家的骄傲与光辉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