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辰只当她是惊讶，并不在意。

若妃愣了片刻，眼里渐渐蓄着泪水，回忆拉扯着，再回首时，原来已经过了那么久。

久到记忆里，她的脸渐变模糊。那个人，终究还是为了自己死去。

这个孩子，如今也已经5岁了，却越发的像那个女子，明明是自己生出来的，却那么像她。

从看见接生婆手里的那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孩子，眉眼太像那个人。

莫影璃，这辈子，她亏欠最深的人之一。

她失神的回头，帝辰随眼望过去，并未瞧出什么异常，又撤回视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的泪，滑落脸颊。

原来已经六年了，在她害死了她的第六个年头，她竟还这样好好的活着，并且育下了一个孩子，她对不起，已经死去的她。

小念苏在他怀里吃的很尽兴，直到把小小的肚子吃的圆鼓鼓的才恋恋不舍的放下。

“父皇母后，念苏吃完了。”念苏呆呆的举起肉嘟嘟的小手。

阿絮赶忙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刚刚叫她备来的温水，仔细的替从始至终都这样舒服的窝在帝辰怀里的小人儿将手洗得白白净净。

“嗯。”帝辰简单的吱了声，算作回答。

他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若妃，不曾言语，抱起小念苏往外头走去。

“父皇，我们去哪里啊？”小念苏虽然吃饱喝足，但一想到要离开这里，小脸立刻垮了下来，都不笑了。

“去花园陪父皇散步吧，小念苏才吃的饱饱的要多走点路消化消化。”他记得阿絮曾说过小丫头肠胃并不是很好，经常会消化不良。

桌上，做了许久失神的若妃终于回过神来，听着他们这样的对话，突然站起身来。

帝辰闻声向后看了看，却再次抱着念苏离开，看样子是要往御花园里走。

“皇上。”若妃犹豫着叫住他。

“若妃有什么事吗？”帝辰语气冷淡，并不复多年以前的温柔。

这一点，若妃自然早就发现了，却并不在乎，因为，他本就不是他心爱的男人。

而她，叫住他是因为。。

帝辰顿住许久，却并不曾听见身后有任何的声音传来，抬脚就往外头走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们之间已经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回不去当初。

“皇上可还记得，莫影璃。”

阿絮一下愣住，再也忍不住，为她家小姐落下了委屈的眼泪，就连小念苏在她前面越走越远也不曾再追上去。

她要问的，替死去的她质问这个男人，他为何要不懂珍惜，为何不珍惜莫影璃那么好的女孩。

为何要她死去，偏要她死去，她过得那么不容易，她还那么年轻，才14岁，只有14岁，就这样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怎么就可以亲口说出下毒处死太子妃这样的话来。

莫影璃她，为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啊，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帝辰不说话，她以为他会一言不发的离开，可他也没有。

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闪过，太过清晰，好似昨天才发生的事情那般。

原来在他的脑海里，尽管已经过了六年，那些记忆，却还是那样的深刻。

为什么？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呢，明明六年来，他并不曾想起过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六年过去了，难道六年的时光，便还是不能叫人淡忘她最初你背叛吗？

“朕不会记得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帝辰如是回答，大步流星的走出这里。

她多想在他身后大喊，莫影璃没有，她不会，她没有，你知不知道六年前她为你付出了多少。

可是她又怎么能够这样说，她了解莫影璃，就算已经死去，她还是不愿还留在人世间的人为了自己的死别痛苦，懊悔。

她的愿望，她想替她达成，却没办法这样继续容忍下去，她没有办法再看着那个男人误会莫影璃。

“皇上，这六年，难道就真的不能让你原谅一个死人吗，她，已经死了，她死了啊。”若妃突然大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的步履，比往日快乐许多，出了那门不多时，便抱着那个小丫头到了御花园里头，身后的丫鬟奴才已经被他拉开一道距离。

他向后淡淡瞥一眼，然后抱着小念苏向前走。

“父皇好厉害，把他们甩得远远的，都追不上了哎。”小孩子心性单纯，出了吃的，就是开心。

帝辰并不说话，这几年，自己也越发沉默起来。

他皱眉，有时候，他也并不理解这样的自己。

他并不曾发现到底是什么让他渐渐改变，失去了原来的自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冷酷无情，比起六年前更甚了。

“嗯。”尽管心绪再乱，他还是应了那个小丫头，他也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小丫头，心里总会有某个角落因她变得柔软。

大抵，这便是母后所说的血脉相连的感情吧。

他矮身小心的将小肉团放在了地上，待她站稳了才松手站起身来，让她牵着自己的手指，乖乖由着自己说的向前走了几步。

“父皇，母后刚刚跟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坏女人啊？”小丫头突然仰起小脸蛋，天真的问道。

帝辰不说话，抬头看向不远处，目光有些弥散。

六年前，她背叛自己是不争的事实，可是为何当自己听到坏女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竟会觉得心里是那样的不舒服呢？

六年了，他感觉自己真的变的不一样了，似乎，将自己埋进了更深的孤独里。

没有人看得见，他的孤独，他的难过，他真正的情绪，就连他自己，也渐渐看不破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小丫头似乎感觉到他不开心，抽回小手，往后退了一步，将两只小手放在背后不安的搅着。

帝辰抽回思绪，低头看着那个嘟嘴的小丫头，不知她也何看着那样的委屈。

小丫头也抬头，眨巴着大眼，扑棱扑棱的看着这个男人。

“父皇，念苏是不是惹你生气了啊。”小念苏有些心虚的不敢看那个人的眼睛。

“嗯？”帝辰不说话，一个上扬的鼻音表示疑问。

“因为，因为听那些宫女们说，父皇这一生最厌恶的便是那个叫莫影璃的太子妃，在父皇还不是皇上的时候。”

小念苏以为，帝辰的不高兴是因为自己提到了莫影璃。

“嗯？朕生气了吗？”帝辰反问道，有些不明所以，他，刚刚的表情，是什么样的，让这个小丫头认为自己生气了。

可是，他自己，却是真的想像不出来。

“念苏觉得，觉得父皇刚刚就是生气了，阿絮说了，父皇生气的时候便会嘴角下扯一个弧度，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帝辰怔在原地，许久不曾有反应，什么叫阿絮姐姐说。

难道她有那么懂自己吗？

“父皇没有生气，相信父皇。”他将大掌摊开在那个小人儿面前。

“哦。”小人儿嘟着小嘴，抓着他的一截指头，“父皇，父皇我们去那里好不好，阿絮经常带我去哪里玩的。”

“嗯。”帝辰看着那张仰起的小脸上满满的是希望，叫人不忍心打破，他便开口应下。

宫廷舞曲，赏心悦目，众女身形摇曳，众多的舞女之中，一个美丽的身影，却几乎夺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球。

就连孤坐在高位的那个男人，也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盯着那个方向。

那舞艺身形，分明与记忆中某个前段重合。

他垂眸浅笑，不可能，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只不过是个有预谋的巧合吧。

可是为何，会视线一直落在那个人的身上。与大厅里的任何男人并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他承认这个女人太过美好，只会让男人升起一股占有欲，然后把她囚禁在自己身边。

指骨分明的手捏起酒杯，一口酒水咽下肚子里去。

可惜，这个阴谋还真的傻得可以，明明知晓的，她冒充的那个女人可是他原本厌恶至极的女人，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他厌恶的人留在身边呢？

哼，可笑至极。

可是为何， 还是会想她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女人，但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他还记得当年洛尘子带走她的尸体时那刻的情形。

她的面容从他眼前划过，就这样一个14岁的生命消散了，再不回在这个肮脏的人世醒来。

不知为何，他便是那样莫名的觉得，这个人世凡尘对于那个人来说是肮脏的。

也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真可笑，一个为了自己连养父，姐妹都可以被叛的女人又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那人在他眼下，越旋越快，与记忆里的场景重合。

那瞬间，冷月寒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重新流动了起来，终于知道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那就是以为她已经死了，毕竟她的尸体，已经冰凉的没有了人的体温。

曲避，她一个半旋顿在原地，衣袖飘飞，滞留空中后锤了下去？

她的视线望进了他眼里最深处的，不知何故，他竟觉得那样的目光，他已经寻觅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