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上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南灵王长子江河游山玩水,偶遇断江,被请回大洪城喝茶。
第二件事,妖族虎君白帝不顾二族誓约,乱入洪国,被铁心拦下,带回大洪城审查。
这两件事刚刚发生,消息便传开来。
南陆震惊。
西陆愤怒。
南灵王和血帝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派遣使者进入洪国要人,却都被拦在交界之外,不得踏入东陆半步。
断江孤身一人站在东南大陆的入口处,陪着他的,只有背后的那一把长剑。
在他面前,是一队浩浩荡荡,全部身着白袍的西路仙使。
一个人,对峙着一群仙。
十分狂傲,却是本性。
断江闭着眼睛,对于眼前的仙人视而不见。
只是偶尔杀气弥漫,警告他们不得逾越雷池半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群仙人终究无果,顺着来路回去复命。
带着很多不甘和愤懑。
断江却仍旧伫立,像一尊神明,镇守着一方疆土。
与此同时,东西交界,铁心冷冷默立,沉默无言。
在他身后,是一群煞气滚滚的墨色军潮。
在他身前,是无数大妖。
一位将军带着一群将士,便将妖族的千万儿郎挡在东陆之外。
妖族狠戾,一心想要救回白帝。
只是面对沉静肃杀的铁心,他们始终不敢出手。
最终只能卷起滔天妖气,不甘离开。
铁心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守护。
身后的那群将士如他一般沉默,像一片乌云,暗藏风雨。
十分可怕。
而此刻,老夫子仍旧走在那条漫无边际的小道上,他自然也知道了那两个消息。
只是漠不关心。
或者,他早已知道这样的结局。
所以可以接受。
他继续走路,不曾停留。
如果没有人拦住他的话,这位夫子可能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尽头。
可是半空之间突然雨至,顺着暗云滴下,落在老夫子肩头,打湿了他的长衫。
于是他便停下。
顺了顺自己微微皱起的长衫,拨正了自己那本倾斜的书,举举戒尺,似乎想要遮雨。
却仍挡不住雨的落下。
老夫子被淋湿了,长衫有些潮湿,不太舒服。
所以他皱起眉头,微微叹息。
嘴角轻动,像是在责怪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雨。
又或者,是在责怪那道随着风雨而来的身影。
小道前方,离老夫子不远,有个人影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无声无息来。
宛若鬼魅。
他一直低着头,没有什么动作。
好像一个死人。
只是身上偶有气息流动,阴寒沉郁,充满煞气。
老夫子拍拍长衫,忽然抬起头。
他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个人,然后很快说了一句话:“你的师尊未免太着急了点,就这么想我死?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这句话有些莫名,却让死人抬起头。
那个人脸上带着一块面具,白色的面具。
面具上只有眼睛的位置留着两个窟窿,泛白的瞳孔带着无尽厉芒,在这天地间撞破风雨,携带无穷威压逼向老夫子。
这一眼很是可怕,像是鬼瞳。
老夫子却不为所动,甚至轻笑出声。
他再次开口:“至尊皇的二徒弟鬼面,原来真的是一只鬼。你现在拦住我,是想把我活活吓死吗。”
这句话有些嘲讽。
却更像一种教训。
鬼面的头抬的更高,眼神依旧。
他终于开口:“老夫子守山多年,隐没人世许久。如今突然走出高山,师尊担心您出事,请您回去。”
这些话有些好笑。
老夫子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悲哀。
他说道:“如果我不回去呢?”
“所以师尊让我过来。”
鬼面冷冷开口:“乱葬岗间不缺您这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老夫子微愣,继而放声狂笑。
笑的眼泪直流,笑的直不起腰。
确实,这真的是世上最好笑的一件事。
鬼面只是看着夫子,没有打扰。
过了很久,雨势依旧,老夫子的长衫已经完全湿透。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艰难收起笑意,摆摆手上的戒尺,说道:“洪至尊派你来不是为了杀我,因为他知道你根本杀不了我。我想,他只是想给我一个警示,告诉我,这片大陆仍然是他做主。”
鬼面直起身子,冷声道:“我是这片大陆最强的杀手,为何杀不了你。”
“你确实很强,但绝不是最强。”
老夫子认真说道:“我教过很多学生,每一个都比你要强。”
这是事实,鬼面却开始冷笑。
他的杀意更盛,很快便会出手。
老夫子却再次开口:“如果你现在离开的话,还来得及,至少不会太丢脸。”
这句话刚刚落下,鬼面终于不再回应,只是微微动身,很快便没了踪影。
他是杀手,杀人从来无形。
他的速度很快,从原地到老夫子面前,只是眨眼功夫。
这段时间很短,却已经足够让他掏出腰间的匕首,卷起满腔的杀气,挥手直刺,对着夫子的胸口。
这一击若是中了,老夫子必死。
大雨倾盆,会冲散血迹。
周遭隐蔽,很适合埋葬。
时间,地点,人物,似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鬼面眯着眼睛,想象着这是自己出道以来的第多少次刺杀。
或许不算困难。
但绝对足够轰动。
因为对方是老夫子。
那把匕首在风声中绽放寒芒,好似来自地狱。
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老夫子没有看到。
或许,他也没打算看。
夫子只是低下了头,将那把戒尺放到了左手。
然后伸出右手去向腰间,拿出了那本书。
此刻雨势很急,淋湿了一切。
却无法淋湿那本书。
纸张干燥,微微泛黄,年代久远。
老夫子叹息一声,随手便翻开了一页。
这一页大都空白,只有正中用笔墨写着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字体古老,意义深刻。
在这片大陆上很是出名。
老夫子拿着那本书,看着那个名字,叹息更浓。
然后,将书举起来横在自己胸口。
刚好挡住了那道匕首的直刺。
鬼面现出身形,手中拿着那把匕首,仍然保持着刺杀的动作。
锋利的刀尖触碰到薄如蝉翼的纸张,却没有刺破。
而是凝滞。
他有些诧异,很不能理解。
然后皱起眉头。
此刻,书本上的名字突然闪耀,像是有人在字间走动。
随后纸张间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十分朦胧,有些虚幻。
却很强大,好似能顶天立地。
那个朦胧的人影看了老夫子一眼,微微躬身,随后很快抬起,望着鬼面。
这一眼,仿佛来自地狱。
鬼面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匕首掉下,坠落在地,溅起满地水花。
他自己很快跪下,面无表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雨还在落,十分冰冷。
顺着鬼面的面具滴下,有些嘲讽。
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可见影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徒弟。”
老夫子合起那本书,翻开的那一页上,人影已经不见,名字也已经不见,只剩空白。
他叹着气,忽然举起左手的戒尺,重重而落,在鬼面身上敲了三下。
第一下,鬼面身躯晃动,差点倒下。
第二下,鬼面双瞳散光,几乎晕厥。
第三下,鬼面狂吐鲜血,喷射在面具之内,绽放出无数血色莲花。
老夫子收起戒尺,将那本书重新放回腰间,认真说道:“你是洪皇派来的,听他使命,我不怪你。但我和影子很多年没见,他的名字是我唯一的留恋,如今却被你毁掉。我不杀你,只是打你三下,略施惩戒,也不算欺负你。”
鬼面倒在雨地间,无法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受伤。
伤在夫子手中。
也伤在传说眼中。
所以尽管受伤,却不屈辱。
他露在面具外的一对眼睛望着夫子,情绪很多,很难猜透。
老夫子却不再理他,他望着前方的那条漫长小道,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路要走。
再次叹息出声,老夫子拍拍潮湿的长衫,终于再次迈动脚步,朝着前方而去。
鬼面一直望着夫子的背影,记下了夫子前进的方向。
如果他看的没错,小道的尽头,应该是在北方。
北陆洪荒,那是蛮族之地。
对于其余三座大陆而言,北陆十分凶险,几乎无人敢去。
可是老夫子走在路上,十分坚定。
这一次,他不会再停。
而且目的简单,很是直接。
便是要去北陆。
老人家刚走,雨便停了。
空气清新,带着泥土的味道。
鬼面仍旧倒在地上,心中想着很多事情,很长时间都没有起来。
事实上,老夫子那三下很重,让他无法很快起来。
他便这样躺着,像一个废人。
在这渐暖的天色间,很是讽刺。
而此刻,断江仍旧守在东南交界,一人一剑,宛若天神。
铁心亦是带着军潮沉默守护在东西交界,无妖敢犯。
至尊皇的三个弟子逐一登场,在这渐渐动荡的大陆间开始搅动风云。
而在大陆的其它地方,又有怎样的传奇人物选择登场,没人知道。
当妖仙少年问世。
当夫子选择出山。
人心便开始不安。
英雄终将咆哮。
这片大陆,安养生息数百年,终于再次热闹。
而这一次,又会谱写出怎样的传说,举世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