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市人民医院高级病房里,我一边躺在苍白病床上打点滴,一边接受江海市公安局警官的盘问。
“姓名?”
“夏暮生。”
“年龄?”
“25周岁。”
“性别?”
“……”
“咳咳,例行公事……下一个问题,案发现场你目睹了全程吗?”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哪个黑衣男说出来,但是想到现场的情景,我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警察的。
不然我怎么做到徒手杀掉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再把自己绑在椅子上扎自己一刀报警?
所以面对警官的询问,我只能把当时的情景原封不动得讲述了一遍。从我怎么发现镜子里藏着针孔摄像头,到被大汉用枪指着头,再到剧情翻转,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衣男杀了大汉,绑了我,又逃走。
“那下一个问题,手枪是谁的?”
“那个光头的。”
“请解释一下手枪上为何有你的指纹?”
“……卧槽!”我目瞪口呆。
我这才发现,黑衣男不光扎了我一刀,还他妈给我挖了个大坑……我要怎么解释,黑衣男捡起手枪递给我,然后又一拳把我打蒙了绑起来?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啊!我要是有手枪了还能被黑衣男打蒙?还能被束手捆绑?
“请解释一下黑衣男为何杀了大汉而没杀你?还替你拨打报警电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他妈要是知道还要你们警察查案干啥?!
我迅速在这位警官犀利的提问中一败涂地,来来回回糊里糊涂的回答了好几遍,最后在他富含深意的眼神中欲哭无泪。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幸好警察也考虑到了,我不可能自己把自己绑起来再扎一刀报警,所以我在警方问完话就基本洗清了嫌疑,但是我出院之后,家里肯定是不能回去住了。
这样一想,我家屋里进了劫匪还死人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了街坊邻居,这会儿已经妥妥的变成凶宅了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
而我腿上的刀伤,医生在看过之后对我说:“这一刀扎的很精准,完美避开了肌腱和大血管,没有大碍,回家躺两天就行了。”
但我还是不放心的住院了两天,等着伤口结痂。血痂脱落之后新生的皮肤比原来的要白一些,形成一道明显的浅白色疤痕。
出院之后我去找了我大学的室友,陈豆芽。他毕业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就在江海市找了份外企程序员的工作,每个月工资少说也有一万块,也算是我们这一届学生里混的好的。
陈豆芽人如其名,长得像根豆芽菜似的,又瘦又小。虽然其貌不扬,但却是我们大学数一数二的计算机高手,做过最牛逼的事就是黑了宿舍的电网,然后编了一个表白程序在宿舍楼下用代码控制每个宿舍的灯泡闪烁拼成love字样,给下晚自习回宿舍的校花表白。
我至今仍记得那位清纯美丽的校花在宿舍楼下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我拎着啤酒和烧鸡找上门的时候,他刚起床,穿着吊儿郎当的白背心嘴里还叼着牙刷,打开门望见我时吃了一惊,差点把牙膏沫喷我身上。
“我去!老夏!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豆芽啊,收留我几天成不,我没地方住了。”
“啥?你没地方住了?你房子呢?算了,你先进来说!”陈豆芽把我迎进门,然后快速冲进厕所吐掉一嘴牙膏沫,漱了漱口又跑出来,别的没说,先把烧鸡掰下一条鸡腿塞自己嘴里,吃得满嘴流油。
我给他大致讲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换来了他对我宛如看智障的眼神。说实话,我这会儿自己讲述,都觉得像是小说情节似的,也不能怪陈豆芽一副我当编辑后被小说荼毒太深的神情。
但是我还是有点不爽,于是扬起嘴角给了他一个强有力的暴击,我说:“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捂着心口倒下了。
“既然没有女朋友,那我就不客气的住下了。”我得意地笑。
我和陈豆芽不是一个专业,他学的计算机,我学的汉语言,我们都是本市浦江学院毕业的,顶着三本的本科生头衔,实际上还不如专科生,不过陈豆芽算是个另类,他靠的是技术。
我父母是国家级权威的教授,并不代表我学习成绩好。在父母的影响下我严重偏科,一看见公式就两眼摸黑,高考数学几乎零分,能上本科还是靠着语文和历史拉高分……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吃过早饭,陈豆芽匆匆忙忙穿上西装去上班了,给我留了一把他家的备用钥匙。
我在确定了今晚的住处之后也松了口气,出门回家收拾一趟日常生活用具。果不其然,才走到小区门口,四周的街坊邻居就纷纷向我打听当晚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王大妈的嗓门最高,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在喊:“小夏啊!别怕,大叔大妈都在这里,下次你遇见绑匪记得大喊一嗓子,我们就冲出来帮你啊!千万别害羞!”
这是害羞的事吗?这是玩命的事好不好啊!
不过她们的这番心意我还是很感动的,于是我请客请大家吃了一顿中午饭,算是庆祝我大难不死,结果结账的时候被王大妈胡萝卜粗的手指死死按在椅子上根本站起不来,然后王大叔冲上柜台结了账。
算了,下次回来再请客吧。
等把生活用具都搬到陈豆芽家里,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我算了算,还有时间去公安局一趟。
我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看一眼光头大汉的尸体。
到了公安局,还是上次那个提问犀利的警官接待的我,这次我记得问了姓名,叫刘良。
“刘警官,我家那个绑匪凶杀案怎么样了?有线索了吗?”
“夏先生您放心,这件事情影响十分恶劣,我们正在全力追查此事,您如果有了其他线索请一定告诉我们。”刘警官一本正经地说,完全没有打算给我讲讲案件内容的意思。
我只能试探着问:“我能看看那个光头的尸体吗?”
“您想看尸体做什么?”刘警官盯着我,再次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咽了口唾沫,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一点线索,但是我不太确定,想看一眼尸体确认一下。”
“一般的受害者都不会想看尸体的,你不害怕吗?”刘警官问。
“额,我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从小就见过很多尸体……”而且还是死了好几千年的干尸,从地里刨出来没地方放全堆在家里客厅,你怕不怕?!
刘警官低头看了一眼我的档案夹,注意到我父母的职业之后,露出了然的神色,说:“那好,跟我来吧。”
我跟着刘警官走出公安局接待室,走到尸体冷库,刘警官出示手续之后领了钥匙,打开了冷库的大门。
冷库里放着一面墙的冷冻柜,温度极低,我穿着长袖衬衫仍然被冻得瑟瑟发抖,刘警官提前穿上了厚厚的警服,比我稍微强些。他戴上一旁的麻布手套,拉开了一个编号019的长抽屉,里面躺着的就是光头大汉。
光头大汉闭着眼睛,面色发青,身上结着一层苍白的薄霜,身上可以看见好几处缝合的痕迹,看样子已经被法医解剖过了。
我的目光放到了他的左上臂,那里有一圈黑色的纹身,之前没看清具体花纹,此时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条盘旋在手臂上,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条蛇的身份,这是噬身蛇!
刘警官也注意到我的目光关注点,询问道:“你认识这个纹身?”
纹身算是解读尸体身份的一个重要线索,警方不可能不调查。我斟酌了一下说道:“我不认识这个纹身,但是我知道它画是个什么图案。”
看完尸体,我俩出了冷库,一边走一边给他解释“噬身蛇”的由来。
噬身蛇是西方神话中著名的一条毒蛇。它永远的咬着自己的尾巴不断吞食,但同时自身也会不断再生,构成了一个无限循环。
数学中的无限符号∞,和后来的无限之环“莫比乌斯环”,都是由此延伸出来的。
“所以这个纹身代表了‘无限’?”刘警官问。
我继续说:“可以这么说,不过不光是‘无限’,它还有‘不死’和‘重生’的意思。”
“谢谢你的线索。”
“不客气不客气,能帮到你们是我的荣幸。”我连忙摆手。
回到陈豆芽家已经是晚上七点,他正在电脑前疯狂打游戏,丝毫没注意我回来了。我拎着一袋子蔬菜和肉,去厨房接水洗菜,开火做饭,等到饭菜的香味飘去客厅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扭头目光灼灼的看向我。
“老夏!如果你不是男的,我一定娶你!”
“滚!”
这时的我,并没有对这个“噬身蛇”纹身有什么特殊的见解,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会再次看到这个符号,并且命运将我和它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