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他怎么开口,相爷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唉,一言难尽,还请大人坐下来说。”
“好好好。”知府大人忙不迭的说。
两个人顺势坐了下来,面对面沉默着,相爷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仿佛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写满了不自在。
良久,他才幽幽开口道:“大人可知老夫有一小女?”
像他这样妻妾成群的人,儿子女儿多了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话是这么说,可在这京城,谁人不知相府的大小姐花如烟啊。不仅仅是因为相爷对她的万千宠爱,更因为她的倾城美貌。
别人不熟悉,对于相爷的这位千金,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听说她被退婚,迫不得已嫁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
知府大人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相爷说的可是前些日子出嫁的……”
“正是!”他立马截过话头,快速答应道。
知府大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随着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竟是家族的耻辱啊,容不得他一个外人来说三道四。
不过饶是他也觉得有些可惜啊,他自己也有女儿。难以想象相爷是对自己女儿宠到了何种地步,才能作出这样的让步。
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有门当户对。他们有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见他一本正经地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的表情,相爷乐了。
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在这瞎矫情个什么劲儿啊?
他眉头一展,笑着说道:“大人为何皱着眉头愁眉苦脸的?”
“唉……下官只是觉得有些可惜。”知府大人老老实实的说。
顿了一下,相爷突然坐直了身体,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想必大人也觉得这桩婚事很荒唐吧,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好事啊,烟儿喜欢他总有她的理由,或许他有些常人不了解的优点吧。”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起来般配的人反倒容易分手,因为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般配而已。
而反倒是那些看起来极不般配的两个人更为长久,因为这样的人在一起,往往有更为深沉的原因。
当然,目的不纯的除外。
听完这话,知府大人似乎有些感触,不经意问道:“恕下官冒犯,敢问相爷的姑爷是做什么的呢?”
做什么的啊,他愣了一下,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才想起来原来自己对于他一无所知。
他摇了摇头,道:“平头百姓大多都一样吧,能做什么呢,为了吃饭做些又苦又累的工作。”
好吧,其实他就是随口说的,像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会明白人间疾苦的,也压根不知道平民百姓怎么活着。
偏偏知府大人当真了,他点了点头,道:“是啊,都一样,我们不也是一样吗?大家都是一样的。”
“……”
话说你经历了什么,相爷感觉自己要聊不下去了。这个年纪不算大,却老气横秋的小老头儿让他奈何不得。
他的矫情如水一般,能变成雾变成雨,随时随地将人紧紧缠绕,一刻也挣脱不得。而自己的矫情如灰尘,随时出现,也即时被吹的一干二净。
他们是不一样的,一路顺风顺水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存的人的心情的。
人永远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物种,在别人颓唐的时候,强行灌鸡汤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
相爷沉默的坐了一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便也想明白了,或许是放在一边不想了。
知府大人有些抱歉的苦笑了一声,感慨了一句::“老了老了,都开始追忆似水年华了……”
其实相爷是不想承认的,毕竟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胸有乾坤的血性男儿。绝望也分两种,一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一种是靠绝望前进。
“对了,”知府大人突然说道:“既然是相爷千金看上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若是相爷不介意,可否让其归于下官门下呢?”
旋转跳跃我闭着眼,苍天啊,你说出来我难以启齿的话。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老夫求之不得啊。
相爷的内心在咆哮,表面上倒是风平浪静,他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淡淡说道:“若知府大人愿意,如此甚好。”
“好,那就这么定了,下官马上派人去通知。”知府大人立马说道。
果然是雷厉风行,这样的人竟然得不到重用,天理不容啊,相爷满意的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
“劳烦大人了。”
解决了烟儿以后的生计问题,他一下子就轻松了 。两个人天南海北的聊着,知府大人也慢慢的不再拘束。
不知不觉,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经说了好久。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的看法一针见血,说出了他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
两个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一坐就坐到了快中午。
到无涯家中报信的人也已经到了,彼时他正躺在长凳上边晒太阳边睡觉,突然听见有人叫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见门口站着一个衙役,无涯有些疑惑的问道:“官爷为何前来?”
想他一介良民,既不曾杀人放火,又不曾偷鸡摸狗,好好的一个良好市民,不明白为什么会惹到官府的人。
许是他的表情有些严肃,那衙役有些好笑的说道:“公子切莫担心,是我们知府大人有请,特派小人前来。”
这小子,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让知府大人亲自派人来请,看起来来头不小啊。
运气不错啊,说不定以后就飞黄腾达了,衙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那点小九九。
无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暗自忖度道,自己跟知府大人从未有过交集,为何好端端的派人来请自己呢。
自己身上快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莫非是相爷?或许是他听到了风声,想借自己接近相爷吧。
也罢,这官场上的事情,他是不想懂。既然知府大人有请,他还能说什么呢,两个字,去吧。
“好,我知道了,稍微等一会儿。”无涯有些头疼的说道。
见房中花如烟睡的深沉,他便没有惊醒她,只吩咐正在忙着做饭的灵儿道,等她醒了,将饭菜端到她房中。
想想自己还没有吃饭呢,他有些郁闷的看了一眼放在灶台边上的菜,顺手拿着筷子夹了慢慢一筷子塞进了嘴里。
一见这情况,灵儿急忙喊道:“姑爷,那是冷的!”
可是他已经将菜塞嘴里了,含糊不清的说道:“没事儿,知府大人召见我,我走了,等烟儿醒的时候告诉她一声。”
“是。”灵儿弯弯的眉眼皱在了一起,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无涯有些惋惜的想,果然还是一个人比较方便,冷就冷的呗,这有钱人家就是讲究。本来他还想再吃一口来着,被灵儿一说,他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不只他一个人憋屈,灵儿也是一头黑线,再一次感叹了一句,自家小姐的眼光独到,她怀疑小姐根本没有审美。
望着他终于离去的背影,灵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灶台前,默默的收起那双横在盘子上的筷子,将菜倒进了锅里。
滚烫的油遇到汤汁,呲啦一声,瞬间升起一股热气。
衙役领着他来到知府大人的府上,只见门口光秃秃的,一眼望去,肃穆的感觉没有,倒是多了几分凄清。
踏进院里,里面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更是有些冷清。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草木丛生的地方越容易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尽管排列的整整齐齐,还是像是许久没有人住了一样。
穿过长廊,来到后花园,只一眼,他便愣住了。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浓郁到了尽头,反倒淡淡的,似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
衙役突然说道:“你在这侯着,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了。”无涯应道。
只见那衙役快步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原地。
“启禀大人,人已经带到。”
知府大人与相爷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相视一笑。
知府大人说道:“哦?那还不快快请他进来。”
“是。”衙役应道。
没一会儿,无涯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只见是一个穿着洗的有些褪色衣裳的男人,裤脚上还沾了些泥巴,已经干了,乍一看,仿佛灰一样。
好歹你拍一拍啊,不然干脆换一件衣服好不好?相爷的脸色不太好,笑容有些僵在了脸上。
知府大人用余光瞟了一眼相爷,然后笑嘻嘻的朝着无涯走过去道:“阁下就是相爷的女婿吧,果然是异于常人啊。”
长得丑就长得丑,你还真是说话一套一套的,无涯笑了笑,没有说话。
趁无涯不注意,知府大人突然伸手一拳挥向他的肚子,同时另外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右手。
说时迟那时快,无涯侧身躲过了那一拳,顺带挣脱他的桎梏,反手缠上了知府大人的左手,让他动弹不得。
“得罪了。”无涯面无表情的说道。
可耻,竟然敢偷袭我,要不是看你年纪一大把了,给你手腕都捏碎,无涯愤愤不平的想。
知府大人仔仔细细将无涯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仰天大笑三声,对着相爷说道:“相爷的千金果然好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