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看他一眼,她怕自己会笑出来,她已经决定了。
她在赌,赌他是在乎自己的,若赢了她便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若输了,便是身败名裂。
自然是不能提前告诉他的,否则他一定二话不说将自己送回去。她已经将信捎了回去,告诉爹爹今晚不回去。
一直等着无涯将花如烟送回来,从艳阳高照等到日薄西山也没有看见他们的身影,反倒等来了一纸书信。
她在信上说,她要做一个了断,此生唯一一次任性,希望他成全。她还说,请爹爹放心,她绝对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相爷沉下眉头,望着落日的方向沉默了许久,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三少奶奶从远处看见他垂首的身影,便朝着他走了过来。正好撞见他愁容满面,不由得掩面轻笑道:“相爷何事如此烦恼,可否说与妾身听一听,也好让妾身替相爷分忧。”
听见她的声音,相爷回过头来,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是沁儿啊。”
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相爷望着她一脸深沉的问道:“你说,老夫对烟儿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她什么事情都不肯对我这个爹爹说,反倒相信一个外人呢?”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随即消失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早上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些希望花如烟嫁给那样一个人,最好将她支得远远的,且过的不如人意,她就开心了。
三少奶奶微微笑着,用温柔如水的声音说道:“老爷对烟儿自是无微不至,只是,女儿家大了,终归是别人家的。”
“是啊……”相爷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
“老爷不必纠结,若是烟儿喜欢,而老爷却一味的阻止,只会让她起逆反心理,让她从心里抵触。况且感情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或许那个人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过人之处吧。”她继续劝说道。
相爷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一言不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个她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当初预言烟儿必惹大祸的方丈已经坟头草都老高了,可是他的话却如同一根刺,时时梗在他的喉咙里,让他放心不下。
无论怎么样,向别人说自己的女儿是一个会带来灾祸的邪女此类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也罢,她已经无法说话了,算是上天给她的磨难了吧。人说月满则亏,运满福薄。她已经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了,上天可以放过她了吗?
过了好半天他还是开口说道:“依你之见,老夫应该随她去吗?”
当然应该随她去了,最好让她自生自灭。
虽然心里这么想,她还是嫣然一笑,轻柔的说道:“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只可给老爷建议,还望老爷三思。”
那你说个鬼啊,相爷漠然静立着,半晌才说道:“你先下去吧,老夫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她应声退了下去。
要是她娘还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应该怎么办,况且女人理解女儿,烟儿或许愿意告诉她一些。
哎,他有些无可奈何的颓然坐了下来,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前方空无一物。
嘴里喃喃念叨着三个字:“莫强求吗?莫强求……夫人,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这一夜,花如烟没有回来,她在无涯家中住了一晚上,无涯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她,自己一个人裹着棉被睡在了另外一间房里,因为不常使用,里面落满了灰尘。
木板上很硬,硌着他的骨头,昨夜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加上忙了一天,无涯一躺下便觉得天旋地转,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了。
他是睡着了,可是躺在他床上的花如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床上带着阳光的味道,一如他温暖的怀抱。
必定是常常会将棉被搬出去晒吧,所以才会有阳光的味道,不像她的床,永远都又冷又硬,每天铺得整齐平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眼前忽然浮现出他站在阳光下的背影,半刻他回头朝着她笑了一下,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的心里既甜蜜又难过。
真希望可以每天夜里躺在他的怀抱里入睡,然后醒过来看见的是第一缕阳光和他。
笨蛋,娶我啊,这样我们的终身大事就都解决了,不好吗?
想想她就生气,气着气着又笑了起来。
神经病啊,她打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闭上眼睛,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她如约离开了,从此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日子一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仿佛他们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花如烟再也没有向平常一样踏入他的住宅,有些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些怅然若失。
离花如烟出嫁的日子还有一个星期,相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见她终于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府上,相爷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是,放弃一个喜欢的人哪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饶是你不见不听不看不想,他还在存在在你心里的某个角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
到那时,你才会惊觉,其实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忘记过他。
为什么他不来呢?花如烟整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拿着迟钝的笔一遍又一遍的写着无涯的名字。
她一直在等,等他来找自己,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他的身影,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同时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恼怒,她宁愿相信他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因为,这样自以为是的自我牺牲让她难堪。
这一日,她照例闷在房间里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下无涯的名字,突然,她烦躁的一把将笔扔的老远。
想了想,还是无可奈何的捡起来,端端正正写了什么。
然后她认认真真的将纸堆叠,打开门吹了一声口哨,将信纸绑在信鸽的腿上,将它放了出去。
一夜之间,相爷的千金花如烟曾经倒追一个男人被拒绝,然后还曾在那个男人家里住过一夜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之前四王爷的大公子与花如烟的婚事一度成为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个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万千深闺梦中人。一个是倾国倾城文武双全,端得是玉人天成,天作之合。
可是此事一经传播,当初看好他们的人顿时震惊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保不齐不发生点什么。况且,但凡是这样的事情,人们总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相信最坏的一种可能。
四王爷得到消息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婚,他说,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一个不守礼教的姑娘踏入家门。
自知理亏,相爷无话可说,只得默默认了。此事一出,相爷颜面尽失,终日唉声叹气。人们虽然不敢当面指指点点,却都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他特别后悔,为什么当初他竟然会糊涂成这个地步,同意她留在他的住处留宿一晚。
此事他也有责任,所以虽然心中气恼,却自始至终没有责怪过花如烟一句。
退婚一事来的猝不及防,甚至比之前那件事情还要劲爆。一时间,整个京城盛传,花如烟不守礼教与一大她十多岁的独居男人过夜,还因此被人退了婚。
这一日,无涯在自己的铁匠铺里打铁,突然听见有人谈论花如烟的名字。他愣了一下,恍如隔世。
一个人说:“你听说没有,相爷的千金花如烟被人退婚的事情?”
另外一个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望了望周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咳,现在这件事情谁还不知道啊。”
起头的那个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男未婚女未嫁的,竟然敢在人家家里过夜,现在好了吧,好好的一门亲事给搅黄了,以后啊,想再找个好人家,难了。”
虽然语气里有些惋惜,可是他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是那种看热闹的人脸上时常带有的表情。
另外一个人猥琐一笑,用手肘捅了捅他他的手臂,问道:“要是嫁给你,你要不要?”
那人顺势打了他一下,然后说着说道:“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子弟,不过看在她那么漂亮的份上,给我做妾还差不多。”
街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两个人登时笑成一团,他们没有看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脸上阴云密布,低沉的能滴出水来。
见他们这样拿她取笑,无涯气运丹田,大声呵斥道:“喂,你们说什么呢?”
他们一愣,见只是一个黑脸的铁匠,便放下心来,丝毫不放在眼里。
那人本想骂他两句,一见他阴沉的脸色,还有手里拿着的工具,只是瞪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无涯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面色不善的望着他们,另外一个人见此情况,赶紧拉着他快步走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他还一言不发的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烟儿出事了,还是因为他。
就知道一定会出事,当初他就不应该由着她胡来,这下可好了,全部都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