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见宫东隅来了，忙不迭地赶过来招呼：“宫大人，您真是稀客。”

“放开我！”顾婵子挣扎的愈发厉害。

宫东隅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扭头对老鸨道：“以后便会常来，不算稀客了。”

顾婵子恼羞成怒，抽出发髻上的簪子狠狠地插在宫东隅肩膀，整根发簪没入皮肉，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一旁的老鸨霎时面色灰败，哆哆嗦嗦的不敢言语。

“以后顾姑娘被我包下了，任何人都不得再点，你可记好了？”老鸨连连称是，垂着头落荒而逃。

宫东隅扭过头扫了顾婵子一眼，面色未改，只是冷冷清清的道，“你还真下的了手，若是这只臂膀废了，我哪来的力气奏乐给你听？”说完，他奋力将肩头的簪子抽出，将血渍在袖口蹭干净，随后插回她发髻。

鲜血从他肩头涌出来，染得墨蓝的长袍变成墨黑。他望着顾婵子：“以后，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顾婵子抬起眼帘，眸子里好似淬了寒冰：“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自此以后，顾婵子便真的不用唱歌迎客，整日整日坐在雅间，望着京城开得娇艳的琼花。日子变得难熬起来，因为她时常会想起宫东隅，但是自那之后，宫东隅再也没来看过他。

宫东隅总是在青楼对面的茶庄，隔着做工精细的帘子望着顾婵子，一望就是一整日。

后来，宣帝赐婚宫东隅，将自己小女儿卿北棠许配给他，这成了京城中名噪一时的佳话。

顾婵子听说后将手掌放在胸口处，用心感受自己的心跳，随后她眉目间染上一缕倾城笑意，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真好啊，真好……我终于不再痛了。”她话音刚落下，心口就是一阵抽搐，她笑着笑着，泪水就猝不及防的砸下来。

就在宫东隅大婚的前一日，天下起了瓢泼大雨。顾婵子屈膝坐在软榻上，歪着头盯着不住摇曳的烛火，她心中苍茫，宛若置身深山老林的雾霭中。子时已过，她依旧毫无睡意便坐在床边，推开窗口望着断了线的雨帘发呆。

忽然，她瞧见楼底下远远地立着一个黑影，玄衣墨发，身形清瘦。待她再定睛一看，人就不见了踪影，她暗自抚抚胸口，怪自己眼花。

不多时就有人在砸她的闺门，她听见老鸨忙慌慌的声音：“宫大人，宫大人你醉了……”

顾婵子拉开门时，一个湿漉漉的身体跌进她怀里，她本该一把将他推开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将他抱得很紧很紧，恨不能融为一体。

宫东隅惺忪着醉眼，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问她：“你是谁家的姑娘，竟然长成了我喜欢的模样……”

宫东隅醉得很厉害，抱着顾婵子不停地落泪，她的名字好似断了线的珠子，带着清脆的声响砸在她心上：“婵子，婵子……”

顾婵子用指尖描摹他的脸，从眉梢到唇角，一笔一划细细描摹，最后落了一个轻而曼妙的吻。

这吻很细，很轻，一路从他眉心滑落到鼻翼，渐渐的落到嘴唇上。

翌日，天还微亮就有人暗中将宫东隅接走，悄无声息的，好似他从未来过。

顾婵子用指尖抚了抚唇，心中皲裂的土壤有颗幼苗破土而出，她怀抱着侥幸的希望，以为宫东隅是喜欢她的，他很快会来接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她坐在窗边望见灯火辉煌，十里红妆，望见心爱的男子娶了别的姑娘。她又过回从前落寞的生活，是北疆忽然袭击边境的事情打破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如今，卿尤盛已经登基称帝，不便亲征，最后命长子出征，宫东隅为副将从旁辅助。那时正临严冬，北疆蛮子不惧寒，大宣将士却害怕得很，一个月下来，连败数场，战事吃紧。

眼看就要年关，京中众人心中牵挂着前线的状况，连过年的氛围都极其淡薄，高高悬起的大红灯笼愈发显得寂落。终于，在大年三十当晚，传来大宣战败，全军覆没的消息，就连大皇子和宫东隅也在这场战争中丧命。

“北疆蛮子还在攻城略地，现下已经沦陷三座城池，按照这样的速度，不出数月便会打到京都了！陛下！”有大臣觐见。

巅巅高座上的卿尤盛面色一凛，握着玉玺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他顿了顿，冷声道：“传朕旨意，立马整顿军资，五日后出发前往边关，朕御驾亲征！”

顾婵子知道宫东隅战死的消息时手抖了抖，杯中的清茶滴落在案几上，随后她便平复心境，启口抿茶。

“顾姑娘，东隅命丧沙场，你还有心思品茶？我都还落了泪呢，亏得东隅对你情深意重。”不知何时卿北棠出现在门前，冷声问。

“宫大人情深意重的人是公主，我不过是过季的旧人而已。”顾婵子瞄了她一眼，嘴角漾出一抹笑容：“至于落泪，我有何泪可落？我已亡了国，碎了心，再死一个宫东隅又如何？”顾婵子有望了卿北棠一眼，笑得愈发娇艳，“当然，我自是比不得公主年轻守寡，公主落泪也可以理解。”

“口齿还真伶俐。”卿北棠依旧眉间清淡，起身往外走。

从她嫁给宫东隅那一刻起，就宛若守寡。

***

宣帝御驾亲征时带上了卿北棠，国家存亡之际，他也下了血本。

卿尤盛着实没想到，身穿英挺戎装策马迎来的是宫东隅，他咬牙切齿的怒吼：“宫东隅，你叛国！”

“他何来叛国？他本就算是北疆人。”北疆为首的年轻首领笑着道。

宫东隅只字未语。

卿北棠一直眼巴巴的盯着他，可他的目光始终望向远方，一刻也未落到她身上。

两军交战，北疆军队略胜一筹。宫东隅在卿将军府上时已经学会了他们的兵法枪法，然后仔细研究琢磨，将其一一攻破。

到底卿尤盛年纪也大了，比不得宫东隅年轻气盛。但他们手里依旧捏着宫东隅的死穴——顾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