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不过是天命罢了，母亲始终多愁善感，原是正室的地位，但因过分操劳，终究是早早地香消玉殒了，说不定正是应了那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吧。”沈佳凝垂眉说道。

“你也是个可怜的，只是我们老爷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实现，我也没有什么话可以劝你，便只能让你保重自身了，如今有萱宜在你的身边周全着，看的出来，你和她的关系十分好。”

婉和说着还多看了一眼萱宜，萱宜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婉和的心里慢慢地泛起了冷意来，真是不知道，沈佳音若是知道连自己最亲近的侍婢都她父亲的人，心里会不会对这个家族完全厌倦了？

“我没有姐妹，母亲怕我孤独，从小就挑选了几个能服侍我读书的书童，后来……都被父亲驱逐了。如今我看着萱宜在妹妹身边这么久了，服侍得很是妥帖，如今在我身边也很讲究，自然与她关系好了，只不过我是个小家子气的，自然不如妹妹这么大气，让婶子见笑了。”

“你有这样的怜悯之心也是好的，沈府对待仆人也是不曾亏待过。”婉和微微地说，“只是不知道你的父亲如今怎么想的，连自己的女儿都周全不到。”

这句话若是在别人的身上听到，按照沈佳凝这么敏感的心思自然是要不高兴的，可是她面对的是婉和，且从字里行间很容易就能听出她心疼的意思来。

“从来没有人这么心疼过我，婶子您是第一个。”沈佳凝轻轻鞠了一个礼，眼眶已经渐渐地泛红了。

“天下的女人就没有不可怜的，你别以为有的父亲看起来很是慈祥，什么金山银山都能给自己的女儿背来，可是若是要说到求取在朝堂之上的功名，就算是牺牲了她余生的幸福都是在所不辞的。”

沈佳凝听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婉和，婉和的眼睛亮亮的，倒像是有无数的星辰在里头流转一般。

“婶子看事通透，我是不懂的。”

沈佳凝只能稍稍地掩饰了自己言语中的清寒，终究是女人才懂得女人的。

“我寻思着，等到明年，也该要跟老爷说一说，让你找到一个好的依托，如今你的父亲在朝廷中不中用了，但是我看老爷很喜欢你，让你接下来的日子中有一个可靠的依托，也是很重要的，你可愿意？”

婉和说着且沉沉地敲击着石桌，发出了沉沉的声音来。

成亲？有谁可以娶了她去？谁对她不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若不是以为有沈大人在这里撑着，她家里早就是树倒猢狲散的凄惨景象了。

更何况，父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若是连她都指望不上了，他们家族的一支要指望谁？

这么想着，沈佳凝的眼神中就慢慢地的带了落寞，她稍不言语，反正之后的路也不是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的，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怎么，你不愿意？”婉和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她只希望，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个可怜人。

“我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倒是不需要我来主张，什么事情便是父亲和叔父您来主持大局便是了。”

沈佳凝言不由衷地说着，心中纵然是有许多的渴望，可是终究知道，寄人篱下便是要有这样的下场，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结局。

“你叔父总是愿意在朝堂之上的事情做计较，他心里担着的是家国大义，就算是去与他说了，他未必也会放在心上，只要看一看佳音就好了，他何曾真正从她的立场上考虑过呢？”

婉和有些担忧地说。

“婶子当真是过虑了，妹妹这么好的福分，才能嫁入五皇子的府中做正室，这可是天大的因缘了，还是太后钦定的，我们可是羡慕不来的。”

沈佳凝说，眼神中慢慢地现出了遗憾的样子来。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婉和反问道，“我还以为你最是稳重大方，定是看不上薄情寡义的皇家呢？五皇子是个风流倜傥的，你也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夫妻之间的恩爱是最重要的吧。”

原来目的在这里，沈佳凝这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婉和对她的质疑就没有停止过吧，纵然是在叔父的面前表示出开心的样子来，可是也明白这是权宜之计。

沈佳凝总觉得，婉和不过是个心思细腻的痴情女子，否则全天下政治牺牲品这么多，身在其位谋其政，她应该是看得多了，如今怎么反而和自己说了这样的事情呢。

“佳凝也是沈家的人，自然懂得是非对错，婶子请您放心，我就这一个贴心的妹妹，也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叔父交代的事情我全力以赴就是了，但是若是影响了妹妹的幸福，就算是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去做”沈佳凝笃定地说道。

“关系到佳音的大事，我是必须要弄清楚的，也请你能够谅解，沈家好歹也是三代名门忠烈，若不是迫不得已，也不需要靠嫁这一个女儿，来锦上添花，但是佳凝赔进去也就是算了，你若是也被葬送了，我这个局外人看着也心疼。”

婉和今天穿了一套纹着祥云的戎装，脖子上的红玛瑙珠串穿散发着清香，一对翠玉耳环与一套华服相辅相成。

“婶子，从来没有人像您对我这般好，只是，我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沈佳凝话语稍微柔软了一些，想不到，这平日里天聋地哑的婉和夫人，心里是有这样的九曲心肠在的。

说不定，在她的心中，也是看不上豪门富贵的呢？终究还是平民百姓家要更自由一些。

“好，既然你这样通情达理，我也与你开诚布公。”

婉和看着沈佳凝，似乎要把她的心事看穿。

“我知道你私心里是个不服气的，而老爷在你和佳音之间存了什么样的安排，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为何你们不能适可而止？”

婉和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撞在了沈佳凝的心上，她的眼中有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随后便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坚定的话语下。

“婶子，我明白您的苦心，只是叔父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若是就此放开手，那将置沈家的荣辱于何地？”

沈佳凝的心中闪现着无比的悲壮，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面这个软硬兼施的女子，她纵然是对沈佳音存了慈母一般的宠爱，但是也不应该在自己的身上施压，她才是最难做的那个人。

可是沈佳凝没有看到，在她身后的萱宜已经慢慢地红了眼眶。

“我知道你很乖巧懂事，我已经不像从前那样了，很多事情是要从大局考虑的，佳凝，不瞒你说，难道说你现在为你叔父效力就不是有自己的目的吗？”

婉和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一句话却让沈佳凝如坐针毡。

“佳凝明白，只是婶子，您怎么就知道我有了这样的心思呢，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让我沈家的利益最大化的，纵然是您有了这样的打算，难道不应该尊重叔父的意见吗。”

沈佳凝还在为抗争，她不会放弃，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仍然想确定一下，婉和说这样的话究竟是真心之语，还是个中试探？

婉和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老爷不是个将儿女情长挂在心上的人，可是他也懂得什么叫做利弊得失，他也与我说了，若是看出了你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会放弃你，所以从这个观点上来说，即便你是他在佳音身边的眼线，他也会该出手时就出手，终究是沈府的名誉更加重要一些。”

婉和的声音慢慢地打在了心头上，沈佳凝已经没有听下去的勇气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脑晕沉沉的，原来自己一直真心以待的感情被对方这样地嫌弃，她努力地扯出一点笑容，说道：“若是叔父也这么想，那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其实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婶子，您说是吗？”

沈佳凝的声音低低的，她知道，在利益错综复杂的沈家，一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已经让她心力交瘁了，如今连最开始对自己百般照拂的叔父都有可能成为她背后的黑手，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

“好了，与你说了这么多，左不过是要让你明白一些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帮你。”

婉和笑着说，那笑容里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沈佳凝未免觉得心中难过.

从前她也有这样的优越感，从前她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一般的存在，可是如今看来，竟然是自己自以为是了，原来家庭是本体，若是不能够拥有一个强有力的家族后台，便是什么事情都不中用了。

“小蹄子，你刚才整个过程都在发呆，怎么回事？”

一直到沈佳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沉沉地响起，萱宜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她连忙搀着沈佳音的手，说道：“大小姐，是奴婢错了，奴婢一时之间想多了事情。”

沈佳音沉沉地说道：“你这个家伙，不过也算了，总算是有惊无险，且我冷眼看着，蒋语瑶今天与较真的时候，似乎中气不足。”

萱宜说：“任是谁，与大小姐您对着干，都是要吃亏的，更不用说是一个没有根基的蠢货了。”

两人说着，已经慢慢地走到了与莲池遥相对应的这一片荷池了。

不过两天的时间，绿菊仿佛又长多了一些，萱宜知道，沈佳音虽然心里存了争强好胜的心思，但是也愿意躬耕于田园之中，这一处的景致，都是沈佳音亲自打理的，她不会轻易让别人插手，在肥料和水分方面总是把握得很好，如此看来果真如此。

清晨的水露下，一株株绿菊的表面都渗透着晶莹剔透的水汽，在阳光的照耀下慢慢地蒸发开来，置身其中竟然觉得冷冷的，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水珠蒸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