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沙场铁马争鸣。身披甲胄的范蠡跨上战马,身后紧跟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上端坐之人乃越国公主撷,在失踪数月之后终被寻获,近日被加封为于同公主。正当欢庆公主还朝之日,失踪三年的吴国太子友率领吴国精兵越过吴越边界,向越国宣战。
车辕之上,雍容华贵的师瑜,满面愁容,如坐针毡。
原来,从范蠡发现她的那刻起,他就在心里构建了一则釜底抽薪的计谋。三年前,他们在吴越边界抓住了太子友,在极为秘密的情况下将他软禁在山中,不时派人刺杀于他、羞辱于他,以试探他是否有回国或图谋雄图伟业之心。
表面上,越国仍假意臣服吴国,做出动员全国兵士四处寻找太子友的假象,暗地里铸造武器,加紧播种粮食、恢复生产,在深山中训练士兵,为他日覆灭吴国做好万全准备。
然而,强盛多年的吴国,在诸侯国之中享有着尊崇的地位,擅自征讨,出师无名,不利于越国联合其他势力。于是,心思缜密的范蠡故意放走了长相与多年前猝死的公主撷相似的师瑜,将她逼入太子友的活动范围,之后故意派出兵士加以骚扰,成功地达到了使太子友对师瑜日久生情的目的。
其实,太子友的隐忍,他策划已久的逃跑线路,早已在范蠡的掌控之中。等到时机成熟,他要的做的只是演一场迎接公主的戏,就能轻而易举地激怒太子友,让他回国之后不顾一切后果地攻打越国。在西施等人温柔乡中沉迷了多年的夫差,荒废朝政,军纪松弛,吴国的国力兵力早就大不如前。如今的越国,怎么会打不赢这场仗。
“快了,就快了……西施,你就快看见我来接的马车了。”站立于阵前的范蠡,喃喃自语着,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自从把西施送到吴国的那天起,他无时无刻不经受着愧疚与思念的煎熬,他不能再等下去,他必须要用自己这双手,尽快地结束这场复仇。
两军阵前,马背上的友巍然挺立。
“太子友!在你死之前,让你见公主最后一面。”范蠡催马右行,师瑜的马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从小生性善良、不喜争斗的友,只不过是想平静地履行吴国的太子的职责,诚心诚意地做一位爱民如子的君主。他可以忍辱负重,他可以纡尊降贵,甚至,他可以在回国之后放弃对越国囚禁自己的仇恨之心,只要,那个对他笑靥如花的女子,那个和他共同经历生死劫难的女子,能给他携手前行的机会。可惜……
“倘若当初的我没有隐瞒身份,你是不是也不会骗我……罢了,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友策马至阵前,神色凄绝,紧拽着马缰的手臂微微颤抖着。“告诉我,你对我所做的一切,可曾有半点真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眷恋,哪怕是毫厘之情,一个字,一个点头,他还能给自己一个释然的理由。
然而,她一动也不能动。除了锥心刺骨的潺潺泪水,她无法给与友任何东西。师瑜的脸颊从三天之前就开始僵硬了,莫说开口讲话,连喝水都要一个人掰开她的嘴唇,另一个用汤匙喂入,她才能维持生命到现在。
范蠡给她服下的是一种短时间内僵化所有肌肉的慢性毒药。她多想大声地呼喊“烛”,那个也许只有她才会喊出的音节;她多想使劲地点头,就算是下巴木然也没有关系;她多想说千万声“对不起”,因了这般的自己使他深陷如此悲恸的深渊。
那张灿烂静谧的笑颜,在这一刻,永远地消失了。消失在了师瑜的瞳仁中,消失在了黄沙漫漫的战场上。
疏于操练的吴国兵士,被积蓄了几十年仇恨的越国人逼入了绝望的边缘。沾染鲜血的战衣在友的肩上滑落,纯钧清润的剑影在阳光下傲然翻飞着,他的眼眸深陷,最后一眼,手腕高举,横亘在脖上的凛冽剑气,以最美丽决然的弧线一掠而过。
“纯钧,果然是一柄令王者尊崇之剑。”拾起剑柄的范蠡,淡淡地看了一眼血泊之中的友,将剑送回了他的剑鞘。“太子友,或许你成为不了叱诧风云的明君,但是,你不会辱没这柄剑……”
……
“师瑜,原谅我利用了你,现在你自由了。”城门外,范蠡将琴递给师瑜。
服下解药,才刚刚恢复体力的师瑜面容惨淡,她怀抱着古琴,不知道脚下的路该往哪里走。不过,有一件事她必须去做,那就是找到友的尸体,合上他那双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眸。
“范大夫,现在的越国,已是你期望中的越国了吗?”师瑜仰望天空,寂然地说道。
范蠡微微一愣,片刻,淡然莞尔:“对于我来说,不是因了越国而怀抱着期望,而是因了一个不可舍弃的人,才对越国怀抱着所有的期望哪……”
“是这样么……看来,我们都自己做了残忍的事啊。”师瑜紧抱着古琴,萧索的身影渐行渐远。
三天后,有越国人口耳相传,半夜星辰下,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跪倒在一处无碑的坟墓旁,点燃了一张伤痕累累的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