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矛盾的她开始逃避,不理会父母是否已经离婚——也许那原本就是注定的事,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也不理会纪安对自己的态度——反正对于她来说,自己只是一个闲聊了几分钟的陌生人而已吧?
她的精神越来越差,而且因为母亲无心做饭,她干脆就拿着家里给的钱在外面的饭点里解决三餐。终于有一天,在一家快餐店吃完晚饭之后,她突然感到四周寂静非常,心神恍惚的她以为自己是走进了哪条巷子,便选了一个较为光亮的方向,扶着墙走了过去。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天越来越黑了,但那点微弱的光芒依然遥不可及,她觉得很冷,很累,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却发现双腿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它们不急不缓地,强横地带着自己的身体走向前方。
突然,一阵强光就在身侧亮起,撕破了那无止境的黑暗,但却没有让田晓晓感到丝毫的放松,她茫然地盯着那刺目的光源,只觉得浑身一阵森寒。
少女即将被那道光吞噬,却有一双温暖的手臂,陡然强横地将她拖离了原地。
刺啦的一声巨响让田晓晓全身一颤,她的眼珠动了动,却仍然找不回焦距。这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如一阵响雷般灌入了她的脑识之中。
“喂!田晓晓!你发什么神经,回神啦!”纪安见她没反应,就毫不客气地往她的脸上招呼了几巴掌,“回神啦回神啦回神啦!”
“嗯!”田晓晓抗议般呻.吟了一声,又一个大巴掌在距离她的脸还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周围的声响越来越清晰,田晓晓听到了汽车驶过的引擎声,路边迪吧传出的音乐声……还有一个男人的谩骂声。
“长不长眼啊臭娘们!走个路就不能靠边走!碍了老子的路信不信老子撞死你们!”
“这个转角这么急你就不知道减速吗,而且按照你刚才的速度和路线即使她没有跑出来你也十有八.九会擦到前面那辆货车,你会不会开车啊!还撞死我们呢有本事你撞啊!”
田晓晓眨眨眼,看到了抱着自己的纪安、停在旁边的那辆白色轿车还有驾驶座上一脸蛮横的男人。原来刚才那阵强光来自于车灯,而那声巨响就是轿车的刹车声。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田晓晓想不起来了,但自己竟然没觉得有多后怕,难道这就是“心灰意冷”?
“臭丫头你敢说我不会开车?你会开?你来开开看啊!”
纪安冷笑一声,心想你一个男人对一看就知道只有十来岁的女孩说这种话,真是够不要脸的。
“好啊!你下来,你敢下来我就敢开!”她沉下脸瞪着男人说。
男人一愣,显然他没想到区区一个女娃竟敢这么回应,而且,不知道为何,他竟有一瞬间,觉得这女孩的目光里,潜藏着某种令他畏惧的东西——仿佛月影倒影在野兽的瞳孔中,冷酷而又嗜血。
等在后面车主不耐烦地按响了喇叭,男人强装蛮横地朝纪安竖了个中指,驾车逃离。
纪安将田晓晓扶到路旁,迅速地检查了一下她的筋骨,确认无碍后,纪安盯住田晓晓的双眼好一会儿,说出口的却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这么看不开之类的套路话。
她说:“你不想你爸妈离婚?”
顿时,悲和怒同时涌上心头,田晓晓正想开头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甚至伸手去锤纪安的肩膀:“是,我不想离开他们的任何一人!我没有你那么洒脱!如果是想要笑话我的话,你……你走!”
纪安毫不生气,也由着田晓晓锤自己,反正她是名副其实的“练过的”,一个女孩的拳头对她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够格。
不过,田晓晓越哭越乏力,因为哭得不太喘得过气来的关系,她的背脊越来越弯,头埋得越来越低,而拳头落下的部位……也偏离了肩膀不断地往下挪,一直挪到了某个微微隆起的位置。
纪安嘴角抽动了几下:“……喂!”
那天晚上,田晓晓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却发了一场高烧,是纪安将她送到了医院。朦朦胧胧地睡了一觉之后,田晓晓醒来时见到的是坐在床边的纪安。
她心中满是酸楚的失望,却听纪安开口:“你爸妈在外面,想好要怎么说了吗?”
她一愣:“怎……怎么说?”
“说服你爸妈不要离婚啊,既然你想要阻止那就说出来嘛,”纪安白了她一眼:“不要总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那夜,鼓起勇气来跟爸妈谈了三个多小时后,田晓晓才弄明白,原来导致父母不和的原因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女儿。
田母的学历不低在工作上也取得了一个不错的位置,她热爱自己的职业。而田父认为自己能养得起家,希望妻子能够少花一点时间在工作上,专心照顾一下家庭。
而之前吵得最凶的那次,是因为田父想要让妻子辞掉工作,辅导刚升上初中,学业竞争更加激烈的女儿。但吵归吵,冷战归冷战,他们也并没有真的去办离婚手续。
正如纪安所说:她不应该把事情想得那么坏。
田家父母接受了女儿“一定会自己照顾好学业”的保证,终于在田母的工作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那晚在离别之前,纪安还留给了田晓晓一句话:“以后要开朗一些啊,还有,不想再莫名其妙地生病就不要在夜路上扶墙,黑漆漆的,你怎么知道墙干净不干净呢?”
——————
开学第三天,直到放学,纪安都没有再等到田晓晓的消息。
她放心不下,她想要去田晓晓家看看,但既然是“家里有事”,那么也许她不应该多事插手?
纪安在校门外的十字路口上徘徊了一会儿,双腿还是城市地走向了田家的方向。
结果走到了半路,她就收到了胡睐的电话。
“纪安啊,你那个姓田的同学,她找到了我们的网站,你上微信,我把委托内容发给你,之后的事像是报酬什么的,陵哥说让你自己决定好了。”
找到了他们的网站,也就是说,田晓晓果然是遇到“不寻常”的麻烦事了。
挂掉电话之后,纪安驻足沉默了好一会儿,掉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当纪安从窗户跳进白三孝的出租屋时,后者正在简陋的厨房里炒豆芽,被她吓了一跳手一抖,几根豆芽掉进了炉子里,瞬间变成了焦炭。
“噢噢,味道调得不错啊,不过比起阿睐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此刻纪安正毫不客气地大嚼着白三孝炒的豆芽,鼓着腮帮子评论道。
黑鲤在脑子里不满地怒吼,但白三孝只是有些哀怨地望着盘子里幸存的那一点豆芽,问:“既然田晓晓是你的好朋友,那她的事你不应该是要亲自处理才放心得过吗?”
“我要参与那是当然的,但我跟她太熟了呀,我又不是演戏的料,恐怕蒙起面也有可能被认出来,所以我需要你啊。”
“哦……”白三孝咽下一口白饭:“我能不能稍微问一下,工资有多少?”
纪安豪迈地一挥手:“我们的酬金一般是一万到十万不等,但具体数目是在事情处理好之后才确定的,不过这次我给你五万,酬金不够我补上!”
白三孝果断点头,原本有些恹恹的双眼立马发了光,就好像已经看到了一大盘加了五花肉的炒豆芽!
田晓晓委托的内容看起来并不特别,她家的神龛一连三次出现异常,昨天晚上更是莫名倒塌,供奉的观音像被摔了个粉碎。这看起来似乎是有妖物或者鬼物入侵了家宅,但纪安曾在她家下过强化房屋守护力的法术,因此能在这种状况下不请自入的妖鬼必定有不寻常之处。
白三孝直接跑去敲了田晓晓家的门,在他看来,既然这位雇主已经找到了胡陵家的网站,就应该已经相信了鬼神之事,也就没有必要在见面了解详情这种寻常事上装神弄鬼了。
当然,他稍微化了一下妆,又被纪安用她的三脚猫幻术修饰了一下,毕竟虽然是插班生,但田晓晓也不可能认不出他的样子。谁知,开门的老太太一看他那身洗得掉色的衣服,凶神恶煞地劈头就问:“干嘛?别叫我买保险,没钱!”
说罢,老太太扭头就想关门,白三孝忙伸手撑住铁门,说:“你们家最近发生了点怪事吧?我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老太太愣了一下子,竟回头就吼:“臭丫头!是你找来的骗子?还是你妈干的好事?”
田晓晓低着头从卧房中走出,双眼是红通通的,还有点肿,显然是哭过了一场。
“是我找来的,我想我们家的这事……试试也总比……”
“不需要!”老太太怒吼着拍开了白三孝撑住门的手,甩门的声音震响了整个楼层。
白三孝有些灰溜溜地回到楼下,听说了这个情况,纪安倒也没觉得多意外,那位田奶奶的为人态度她早就从田晓晓口中听到过不少了。
“那就等天黑吧,反正委托人是晓晓,只要能见到晓晓就好。”纪安递给白三孝一块三明治,看来她对于自己蹭了别人家的晚饭还是有点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