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同样的一碗面,白三孝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了,而纪安足足吃了有大半个小时。
期间,白三孝向她粗略地说明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他的父母来自一个很小的村庄,本是个彻头彻尾的农民家庭,但后来村子的土地被征收来建公路了,夫妻俩就拿了政府的补贴进了城。
两个大字都不认得多少的农民在做了四五年的环卫工人,然后有一天,他们突然就有钱了。
钱是从哪儿来的?中了彩票还是做了什么好生意?白三孝不知道,那时他才刚刚三岁,只知道自己突然就被抱进了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子,身边多了好多好多玩具。
然后又有一天,这对夫妇突然就破产了。为什么会破产?赌博败家还是市场不景气?白三孝也不知道,那时他才六岁多,甚至连他父母的债主都对这破产原因众说纷纭。
前一天他还是个被小学老师格外关照的壕二代,一觉醒来宅子里的真皮家具红木家具都被搬空了,除了他躺着的那张床,还有那些早已被尘封在床底下的高档玩具。
从那以后,白三孝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
“所以你说的还债难道是要还你父母欠下的债?”纪安问。
“对啊。”
“你傻呀,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这么做啊!”
在法律上,是没有父债子还这种说法的,而白三孝连鬼都不怕了,总不可能是被胁迫了吧?
“但是,”白三孝挠了挠头,“我们家的确是欠了他们,而且,也许等我把债还完了我爸妈就会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在他的言语间,纪安竟然找不到一点对父母的怨怼。
她盯着白三孝看了一会儿,低头喝了口面汤,说:“我感觉你将会成为我们这行里三观奇正的一朵奇葩哦。”
跟着狐狸师父这么多年,驱魔人啊道士啊之类的纪安其实见过不少,但不择手段唯利是图的反而占了多数。
“啥?”但白三孝似乎不是对她的话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也说说你家黑鲤大姐吧。”
白三孝遇见黑鲤是在大约五岁半的时候,所以说他其实还是挺幸运的,在父母失踪后有这么个鬼魂大姐罩着,至少不会被人贩子拐去打断腿当乞丐,还能驱个邪赚赚生活费。
那日白父抱着儿子去超市买东西,回家的中途接到电话说要去看新厂房还是新仓库什么的,白三孝已经记不清了,总之那就是一个建在近郊的大铁棚子,里面堆满了纸箱、木箱还有废弃的皮角料。
那时白父忙着跟别人争论什么,无聊的小三孝跑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那个棚角上的铁皮破了个小洞,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尘埃翩跹落下,小三孝的双眼追随着一小簇绒毛缓缓降落,堆满尘土的地面上闪烁着一点淡绿色的幽光。
那是一块碎玉。
白三孝从领口中拉出那块碎玉给还在吃面的纪安看,是一小块淡绿色的玉石,纹理不错,残留的雕纹也很精致。
将魂魄寄托在碎玉之上的黑鲤曾是一位山贼,死于明朝后期,性格彪悍,打架也牛叉——对于黑鲤身份的事白三孝说的很小心也很简略,每说一小段就停一下,仿佛在留意黑鲤大姐的反应。
“她为什么要帮你还债?”纪安好奇地问。
“不,还债是我的事,黑鲤只是教了我自保和赚钱的技能而已。”
“哦——”听到这种说法,纪安反而更加好奇了:“那黑鲤大姐的目的又是什么?”
怎么说黑鲤也是个有几下子的鬼魂,跟着一个人类这么久,教会了他这么多,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一个栖身之处。如果那个黑鲤真有那么随遇而安乐于奉献,那她早就该投胎去了。
沉默了一会,白三孝摇了摇头:“黑鲤她说不想告诉你。”
这倒也在纪安意料之内,毕竟执念对于鬼魂来说可是存在的根本啊,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叫告诉一个外人。不过这次谈话纪安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白三孝和黑鲤的目的并非完全一致,这一点她是弄清楚了。
并不是纪安不愿意相信他们,但胡陵一直都有教导和告诫她,无论对于敌人还是同伴,都应该尽可能地了解,并且心怀戒备。
当两人一鬼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胡陵已经等待在那里了。
这是一个地下停车场。被胡陵当成了住所的那栋繁星大厦的西北边还建有一栋稍矮的副楼,两栋楼的地下停车场原本是连在一起的,但这两栋楼逐渐荒废之后,胡陵就将副楼的停车场封了起来,拿来充当了纪安的练习场。
今夜的胡陵依旧穿着全黑的西裤和衬衫,翘着长腿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椅子上,嘴里还在咀嚼着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哈密瓜的味道。
白三孝地望着胡陵俊朗的侧脸,呆愣愣地喃喃:“啊,狐狸……”
纪安有些奇怪地问:“师傅你不是喜欢罗汉果味的口香糖吗?”
胡陵又咀嚼了两下,才硬邦邦地说:“买错了。”
是谁买错了呢?是胡睐还是狐狸师父自己?在纪安看来,十有八九是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狐狸师父平日里精明得要死,却有着在热闹场所里容易走神的毛病。
她轻声窃笑着,拍拍身旁白三孝的肩膀,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老板今天心情不太好哦,要小心一点哦!”
话音未落,她就闪电般向后掠开了十多米,将白三孝留在了练习场的中心。
“诶?”白三孝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纪安翻着白眼朝狐狸师父扬扬下巴示意:你在面试呢你看我干嘛?看老板啊!
白三孝只好把视线转向胡陵。只见胡陵伸出手指摸了摸太阳穴,然后一仰头——咕噜地把嘴里的东西吞进喉咙里去了!
白三孝:……你在嚼的那东西不是口香糖吗?!
胡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侧头扫了白三孝一眼,那双眼瞳漆黑如夜,又仿佛涌流的黑潮,随时能将人吞没。
就在白三孝为此失神的刹那,胡陵漆黑的身影突然从他的视线之中消失了,危险的预感将心头警钟敲响,白三孝近乎反射性地抬起右手,暗红如血的幽光沿着手臂的血管亮起。
然而,他的右手并没能那道袭来的冷光,弯刀如一阵锐利的风一般轻易而迅捷地绕过了他的手臂,他忙错身闪避,弧形的刀光从他的颈侧划过,他伸手一摸,一片温热的殷红。
而在他的背后,胡陵静默屹立,仿佛一抹漆黑的幽魂。他手中的弯刀不过一掌长的弯刀光辉凛然,没有沾上半点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