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容。
她坐在黎乡身边，似乎第一次见到黎乡一样，打量几眼，再打量几眼，又伸出手来，碰碰黎乡的睫毛。
好奇、调皮。
清秀的样子让人赏心悦目。
从心底来说，黎乡并不讨厌恶魔。这几天，也习惯了她的音容笑貌。
甚至，每次她嗤嗤笑着露出小虎牙的时候，黎乡都会有一些失神。
现在，一起逃走，更是多了一些同仇敌忾。
不过，就在黎乡心中松一口气，面前的恶魔却突然双手捂住脸庞，等她再次拿开，一副形容鬼厉的脸庞，距离黎乡不过三寸。
“呵……”
黎乡吓了一跳，猛然躲开，心中跳个不停。
“嗤嗤……”
恶魔笑起来，捉弄了黎乡让她开心不已。她恢复原来的样子，伸出手来，将黎乡拽起来，说道，“单身汪，你难道不知道变脸吗？”
“变脸？”黎乡惊魂未定。
“很久很久以前，人类的一种绝技。”恶魔凑上前来，跟黎乡呼吸相闻，嗤嗤笑着，“你，要不要，再看我表演一下？”
“不……不要。”黎乡急忙拒绝。
恶魔的样子实在是令人恐惧。
不过，黎乡还是问道，“你说的你这样子，是跟人类学的？”
“当然。”恶魔吐气如兰，“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恶魔吧？”
“我……我不知道。”
恶魔上身前倾，双手按住黎乡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额前的发丝在风沙的催动下撩到黎乡脸上。
痒痒的，好像挠在心间上，又是一副吃人的样子。
她！
不是恶魔，又是什么？
普通人怎么会跟自己这样奇怪的姿势？
心慌意乱！
她会不会将自己扑在身下，撕开自己的喉咙，大快朵颐。
黎乡觉得胸腔要炸裂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黎乡猛然回头，弥漫的风沙之中，一个个黑衣人显现出来，他们三两成群，一边快速的追上前来，一边呼喊着，“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快走。”
恶魔猛然跳了起来。
她好像暂时放弃了吃掉黎乡的打算，一把将黎乡拉起来，两人向着旷野中跑去。
黎乡跌跌撞撞的跟在她身后，明知道这一跑，就是跟恶魔成为了同盟。届时，就算她不吃掉自己，消息传到军队，军队也再容不下自己。
可是，要让他拒绝，却又如何说出口？
说起来，恶魔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就算她准备吃掉自己，最少现在还没下手。
总不能自己先做恶人吧？
黎乡脑海中百转千回，反反复复，始终不知该如何抉择。
背叛人类固然不对，可出卖恶魔也显得不妥。
突然，前方一辆越野车在风沙中现出身来。
两人不得不停下来。
接着，越野车的车窗里探出来黑洞洞的枪口。
近在咫尺。
“躲开！”
下意识的，黎乡就将恶魔扑到在地，接着，一颗子弹击中了黎乡的胸口。
“轰隆！”
除了枪声，另外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入耳中。
蓦然之间，无数的东西涌进脑海中来，那些东西旋转着，像是星星点点的记忆，又像乱影飞舞的天方夜谭，一起涌入脑海。
恍惚间，黎乡明白过来。
刚刚的子弹，虽然击中了胸口，但正好撞到黎昂交给自己的手链上，此时，黎乡将手伸进内衣口袋。
手链上，九颗水晶还剩了八颗。
随着碎掉的水晶，无数的东西，涌进脑海中来。
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匪夷所思。
“单身汪，单身汪……”
恶魔趴在自己耳边，声音惊恐，黎乡想要说一声没事，但脑海中恍恍惚惚，让人一时间回不过身来。
不等黎乡制止，恶魔跃起身来，向着吉普车扑去。
她像是一只暴怒的小兽，猛然扑到越野车前，接着，顺风吹来的气息中，弥漫了一股甜甜的腥味。
那是——
黎乡挣扎着起身，远处，恶魔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血雾在风沙中弥漫着，将越野车笼罩起来。
那股甜腥味，正是她口中的鲜血气息，血雾被风沙吹散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如一根摔倒的木柱，重重跌落在沙漠里。
探出车窗的枪支摔落下来。
在恶魔喷出的血雾中，车内的人消失了声息。
“小兄弟……”黎乡爬起身来。
有些不知所措。
她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是为了救自己？
她明明可以自己逃走。
身后，黑衣人越来越近，黎乡来不及多想，冲到越野车前，一把将恶魔抗在肩上，向前冲去。
恶魔的身体，轻盈的像是一片羽毛，黎乡并没有觉得吃力，只是，梅衣教却紧紧坠在身后，他们胡乱的开着枪，子弹从身边穿过。
“呼哧，呼哧！”
黎乡奋力的奔跑着！
说不清楚，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带着恶魔远离危险，让她活过来。
脚步踏在沙层里，每一次抬起来，都是一种煎熬。
胸腔因为呼吸而颤抖着。
空气的每一次进出，都像是一把钢刷在气管里蠕动，黎乡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摆脱身后的敌人，他只是机械的，奔跑着，奔跑着……
就像他第一次培育薰衣草的时候。
那一次，他盯着那颗种子，五天五夜没有合眼，直到薰衣草发了芽，他才终于睡了几个小时。
现在，时间仿佛又回去了。
他的眼里，只有前面无尽的沙漠，跑不动了，就开始走，走不动了，就开始挪。直到夕阳落下，黄昏重新降临。
“滴答！”
天空中一滴雨落了下来。
这颗雨滴，就像是一颗子弹，终于击溃了黎乡的全部意志，他噗通一声摔倒在地，全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他努力扭了扭头，身后，哪儿还有梅衣教人的影子。
身处的地方，是一片森林。
说是森林，不过是无数枯死的大树。
环境恶化以来，所有自然植物都已经死去，它们的身体矗立在荒漠中，证明着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人们也只有从哪些树木的尸体上，看出地球千年前的模样。
暮色，在森林里升起来。
就像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粒粒黑色的沙子，熏染，旋转，逐渐放大。雨滴从暮色里，断断续续坠落下来，翻滚着，逐渐吞噬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