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暮色沉沉下站在前太子府前悼念祭奠的不是别人,正是秀才朱英。
自进入翰林书院后,朱英恍若换了一个人,不再如同以前那样整日游走于烟花之地一身潦倒颓唐,反而英姿焕发、神采奕奕。
将祭奠的火光熄灭,把秀才叫到车上,让铁英驾车离开,萧野这才说道:“秀才你疯了?难道不知道那里是个禁地,不能随意靠近吗?要是让天子知道的话,有可能你这辈子的前途都完了。”
这话绝非妄语,对于前朝的事情,无疑便是烈帝心头的逆鳞,谁要是胆敢触碰,人头不保。
秀才面露不平之色,但也知道萧野话中有理。
“真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为李智太子洗刷冤屈呀,总不能永世都要背负个弑君篡位的厉太子罪名吧?”
前太子李智,李洪烈举兵反扑帝都时,打的就是太子李智意图弑君篡位、他要起兵为高帝诛杀逆贼的口号。
自然而然的,李智便成了那场兵变的替罪羔羊,受益者,反而高高在上。
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当时的情况。
萧野心头深深被触动,尤其是方才走到那府门前时,他眼中忽然浮现无数幻象。
府中大火熊熊,无数精兵铁甲冲入府中,逢人便杀。危难时刻,为不受凌辱,太子李智火中挥剑自刎,府中上下全都葬身火海,唯独一个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忘了哭闹恐惧的小孩,面色出奇平静地在混乱之中被乳母刘氏带走。
他们迅速换上行囊衣装,在后门鲁国公林牧的军队看押下加入奴仆行列……
“朱子深明大义,想必若是李智太子泉下有知的话,也会倍感欣慰了。”朱子,这是萧野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称呼他的名字。
秀才慨然苦笑:“老实说,李智太子就是学生的启蒙恩师,虽然,学生从未见过他本人,更从未跟他本人说上一句话。”
“哦?此话可解?”
“《治国论》!”秀才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书,封面上便是“治国论”这三个大字。
“学生六岁时得以一览此书,顿时便沉迷其中,对李智太子的乱世治国之策心驰神往,从此便立下长大后追随其左右一展胸中抱负的愿望。只是可惜了,能写出如此文韬武略奇策的一代英主,竟然从此香消命殒,沦落到如今宅邸凄凉的境地。”
李智的《治国论》,那是一代奇书,其中文韬武略皆有详细论述。萧野也曾看过此书,只是后来,随着李洪烈的登基,李智被扣上弑君篡位的罪名,此书也就成了禁书,私藏此书者罪同谋反,天下士人们也纷纷将拿到的手抄本焚毁,致使此书从此销声匿迹。
只是没想到,秀才这里居然还藏着一本。
“今日春明门外八万殉国将士家属父老遗孀共同请愿严惩曹景芝,不知侯爷去看了没有?”将书又藏于袖中,秀才问道。
此事今日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连御林军和禁军都一起被惊动了,尽管烈帝的意思,仅只是为了防止士族门阀反扑而已,但却已昭示出了此事的重要性。
萧野没去看,只是一直都在天音阁中。秀才白天都在翰林书院,只有夜晚才回天音阁,因此他并不知道。
“看了如何,没去看又如何?结果不都一样?”萧野微微一笑,说道:“朱子既有治国之才,又有辅助明主治国之心,所以应该更加懂得忍耐才是。像方才这么冒冒失失,万一被坊间武侯发现了汇报京兆尹怎么办?到时天子震怒,朱子这一腔报国热血岂不枉负?”
秀才顿时急忙说谢,尽管他心里深知李智冤枉,可却也不得不迫于形势威严。
如果在一展抱负之前就被正法了的话,何以他日为冤屈鸣冤。
“小不忍,则乱大谋!学生谨记侯爷教诲!”
看他那副恍然大悟后紧张兮兮的模样,萧野有些纳闷:“何以‘小不忍,则乱大谋’?什么大谋说来听听。”
不小心说漏嘴,秀才左右警惕地观望了一下,又见萧野一脸坦荡,想来这事迟早也得让萧野知道,于是索性靠拢了些,低声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太子李彦与包括朱英在内的几个志同道合学士已经商定,他日时机成熟,必定为前太子李智正名。
他不是弑君篡位的国之逆贼,而是一代英才奇主!
听这话,萧野内心止不住一阵激动。
“太子果然是这么说的?”
“那当然!”秀才目光中透着无比坚定的光芒,说道:“莫非侯爷还信不过太子的为人?”
当然,对于太子李彦的胸怀和仁德,萧野是有信心的,正也因此,他才打消了那个念头,而从侧面辅佐帮助李彦。
只可惜天下百年来便是非常时期,所以,还得用非常手段才行。
听说萧野今日又在天音阁中鬼混,还欣赏了岳琉璃的新曲《飞帅入阵曲》,秀才忽然陷入沉思,看着萧野的目光显得有几分迷离。
片刻后,他摇头叹息:“看侯爷面相作风,可不像游走烟花醉心温柔之人,反而沙场之上忠肝义胆义薄云天,万千将士誓死追随……啧啧,侯爷真恍如神龙在渊,高深莫测,真是让人看不透呀!”
“……”
凭着《飞帅入阵曲》,岳琉璃的名声迅速红遍整个帝都,与此同时,她与萧野之间,更是建立了非同一般的友谊。
从弘福寺参禅领悟生命玄机,再到如今志趣相投的词曲意境。
夜晚,萧野方与众娘子用过晚宴,岳琉璃便来访了。
她还是来看望那群孩子的。自从那群孩子来到侯府中后,她每隔半个月都会来看望一次,每次都会带来一些孩子们生活用到的衣裳用品。
孩子们,仍然把她当成圣洁慈悲的仙女姐姐。
每当这个时候,铁英最不情愿了,不知为何,只要看到有别的女人与萧野走近,他心里就为远在朔方的凤凰感到不公平;而郑知节则看不见苦恼,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代替铁英的地位成为猞猁的主子,教它捕食捉咬,一边还自己练起百斤巨斧,等待下一次的沙场冲锋陷阵。
紫云关外那场血战,他可是一直陪伴萧野左右,杀敌何止两百人!
夜,已入人定酉时,可那狐狸精一样的女子,却迟迟不从内院阁楼上下来,烛光映衬下,阁楼上两个人影忽然竟融合到了一起,时而松时而紧,看得上官燕不禁火冒三丈。
“狐狸精!”她憋不住破口大骂,随手就抄起了宝剑,“本姑娘不杀你,你还当真是不知道侯府中的厉害!偷=男人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
这小娘子,数月以来苦练剑术,功力和剑招都有了些底子。
郑无双和王可儿急忙将她拦下,王可儿说道:“燕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侯爷正与岳姑娘有事要谈,去搅扰了不好。”
上官燕一脸嗔怒:“有事在谈?你们看他们那是在谈事吗?在干事好不好!一前一后一前一后的,那……那是在谈事的样子吗?”
她这个动作形容说得逼真,郑无双不禁噗嗤笑了,说道:“你昨天夜里不也是跟侯爷在房里一前一后一前一后了嘛,你还哼哼唧唧的呢,我们都听见了啦。算了算了,他是郎我们是妾,妾随郎意吧,只要他高兴就行。”
一听这话,上官燕刷的脸红了,握剑的手不由松了下去。
是呀,昨天夜里,她不过就是有一个剑招总练不好所以跑到那家伙的居室里缠着他手把手传教罢了,可结果身体贴着身体练着练着,那家伙居然就一把搂着她滚到榻上去练新的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