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事,毛一川顿时有几分难堪。
烈帝笑道:“莫非,你堂堂禁军第一高手,还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这倒不是。”毛一川索性说道:“只是臣当时见冠军侯神智有些不清而且有伤在身,所以……”
“所以你拒战了?怕那小子有伤在身乱打一通,辱没了你禁军第一高手的名声?”
毛一川略有几分惶恐,“还请陛下明鉴!”
“也罢,朕知道你的顾虑,他是侯你是臣,再怎么说,人家也是贵族侯爵嘛。无妨,等以后有机会,朕非要你们俩在朕面前好好打一场不可,看看你这个禁军第一高手和那军中第一牛人之间,到底谁更厉害。”
毛一川退下后,刘皇后这才从殿后出来。
“看来,这事还真是有莫大的冤屈呀!”这一刻,烈帝这才显露出自己深沉的感慨,“也难怪朕连日来都会梦见那些紫云关前战死的将士回来找朕,要朕替他们伸冤。看来,他们确实有怨气。”
刘皇后素来有贤后美名,向来不过问政事。不过对于紫云关前的血战,却也牵动着她的内心。
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背后究竟是谁在作祟。
她想了想,说道:“可是曹景芝在中原德高望重,与各世家大族关系密切,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陛下即使再体察将士们的冤屈,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果然,曹景芝背后,可就是中原的世家门阀势力,这些势力在中原盘根错节,人脉网络遍布朝野各地。甚至,烈帝要坐稳这个江山,都还需要有他们服务才行。
这就是世家门阀的力量所在!
因此,就算心里再痛恨,烈帝也只能是削去曹景芝太尉一职,而并不能拿他怎么样。
两万将士,紫云关前面对数倍于己的匈人虎狼,竟无所畏惧英勇血战。
中原已经失去太久了!多则数百年,少则两百年,那是在前朝中土盛世前期才有的天朝王师风范,更该誉之为“军魂”!
这是一支军队的灵魂。烈帝一直想要寻找,终究直到如今才找到,可结果却只是昙花一现,转眼之间便又被人无情地抹杀了。
而那个人,就是曹景芝。
沉默良久,烈帝意有所动。
“皇后,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应该好好嘉奖那小子,以他为标杆,为天下树立一个好榜样?”
万余代州男女,紫云关前面临强敌,竟纷纷主动请求跟随大军出关迎敌。
百姓不再视军人为狼匪,而要与之生死与共。
爱民如子,民方爱君如父。烈帝忽然似乎才真正领略到这句话的含义。
刘皇后欣然点头,说道:“陛下胸怀大量,切不可因冠军侯一时心灰意冷无心入朝而怪罪于他,毕竟,此事确实也情有可原,换做是别人遇到这种事,原本胜券在握的战局,结果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将士血染沙场,也同样会心神俱碎、心灰意冷。还有,林知音那个丫头,也请陛下多多宽恕才是。”
没错,此次紫云关血战,林知音虽然紧急时刻率军出关,挽回了战局,可却因擅自捆绑军情特使而获罪,烈帝看在她立有战功且多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只削去了她骁骑将军的位子,并未作深究。
对于此事,他可是容不得半点含糊。
“此事不必再议。”他立即挥手打断了刘皇后的话,双瞳蓦地收缩,挤出一道令人畏惧的光芒,说道:“军前临阵捆绑特使,忤逆行事,此风决不可长!不过那小子嘛,如此作风也决不可放纵。这样吧,另外赏他一座大宅,加封万户侯,赐号忠勇,以示朝廷表彰。”
正说着,高士丽忽然匆匆前来禀报,优乐公主又在宫外求见了。
说起此事,不禁令烈帝又是一阵烦恼。
自得知自己要被许配到土番去做王妃时起,李果儿就一直喋喋不休,吵着闹着就算了,后来居然连她的父皇母妃也一起骂了。
说实话,烈帝也是心疼,毕竟土番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毕竟生在帝王家,人生便已不再是自己的人生,他也只好狠下这个心来。
“让果儿回去吧,朕今日疲惫,改日再说。”
高士丽领命离去。
对于此事,刘皇后也甚是忧心。优乐固然不是她所生的女儿,可却也看着她长大,视如己出一般疼爱,如今眼看着优乐就要成为大秦的和亲公主,远嫁土番,她也是于心不忍。
“陛下,此事看来还需好好安慰安慰果儿,毕竟她年纪还小,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忽然之间就面对如此大事,臣妾真是担心她一时会想不开。还有,毕竟晋王刚刚又立了军功,此时再出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晋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烈帝陡然怒起,自晋王回军后得知朝中已经订下了与土番联姻一事,他一时怒起,竟也把自己给关了起来。
“他难道还想反了朕不成?”
“……”
绿林苑中,李乾已经沉迷多日,每日只是纵马狂奔、饮酒作乐,一副潦倒颓废的模样。
项铮一直守在苑中,但却也没去规劝,毕竟他知道,心事还需时间去自治,旁人治不了。
李乾所恨的,不只是那个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他亲妹妹的土番王子噶东赞,还有那个在幕后操作并顺利达成所愿的哥哥李克。
另外,紫云关前没能出战迎敌,自己反而一个人先行撤离,这也是他心头的一块病。
一大清早,李乾又在苑中飞马狂奔,不痛快时竟又将鞭子挥向他身旁的羽林卫士。
项铮摇头叹息,急忙拍马跑去阻止。
“爱兵如子,士兵方能舍生忘死,难道殿下历经这几场血战,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将挨了鞭子的羽林卫士们叫退后,项铮苦心劝导。
然而,这却引来李乾憎恶的目光。
“先生既然如此明智,当初又何必临阵怯战,置本王于不仁不义?临阵退缩,本王又还有何面目面对三军将士?”
项铮慨然叹息,其实,如果可以,他也想开关迎敌,与匈人较量较量。
“殿下此言,真是令老夫惭愧呀!只是当时情况微妙,莫非老夫能眼睁睁看着殿下落得个被天子猜忌的下场?林知音如何?她乃鲁国公林牧的孙女,巾帼不让须眉,统领骁骑营关前扭转战局,军功不可谓不高吧,可结果如何?还不是照样被削去了职权,现在只是闲人一个。难道,老夫就忍心看着殿下变成闲人么?若是殿下真成了闲人,还何谈什么前途,连自己身边的人恐怕都保护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殿下切记呀!”说完,他黯然策马转身离去。
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
望着老头儿离去的背影,李乾眼中蓦地闪出两道锐芒,这两道锐芒,已隐约迸射出脾气天下的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