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沉浸在剧变中无法回神,却见鄙安已经翩身落在假山上头,玉扇阖上后露出整副完整的面容——那是一张涂满了胭脂、浓墨重彩的脸,脸颊上一朵硕大而妖艳的扶桑花,墨黑的花藤宛如符咒一般爬满了脖子。
妖艳,诡异,仿佛来自于地狱的绝世修罗。
这世上对扶桑花有这么疯狂的偏执,只有一人。
有人忍不住惊呼。
“东方安!”刹那间,躁动的人群纷纷站起来,场面无比混乱。
傅忘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到了骨子里,他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浮生掠梦按住,朝他摇了摇头,大约是叫他不要冲动。
而场面另一端,夜无影依旧懒洋洋的看戏,不过眸子里的光彩还是泄露了他一闪而逝的吃惊。“原来,你是九重塔的主人……”
“你就是东方安?”
红枫这句话大约只是象征性的问下,鄙安也没回她,从假山旋身落下,一步一步走上擂台。
众目睽睽下,她伸出手,凝霜扇落入掌心,白玉的扇子上环绕着墨黑的光晕。就在那一瞬间,鄙安红枫同时出手!
两人的速度皆快如流星,只看得见翩飞的衣袂中汹涌而出的真气。随着一声巨响,整个擂台分崩离析,沙土满天。
等尘埃落定,凝霜扇已经架在了红枫脖子上,鲜红的血蜿蜒而下,同她大红的衣裳融为一体。
鄙安长身而立站在废墟里,真气鼓起她的衣袍和头发,扶桑花在脸上怒绽,妖艳不可方物。她抬起手,一团墨色光芒流转于手掌之上:“还有谁出来挑战?”
没有人!没有人!
偌大的塔林寂静一片。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鄙安塔主,所有人的眼前都莫名浮现出万花宫灭门时的惨状。红枫颤巍巍站起来,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被礼貌代替,敛目拱了拱手:“风意阁既败,以后定当唯新尊上马首是瞻。”
随即带着风意阁的人离开塔林,红枫离开的时候脊背挺的笔直,鲜红的衣袂仿佛渐渐浮起的夕阳,如血凄凉。
而鄙安站在废墟里捂嘴灿笑的模样,同样刺痛了在场一些人的眼。
“安安!”傅忘川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身后却突然一阵大力将他按回去,疾速点住他的穴道。“师父……!”
“我答应了她,不能让你出去。”泠玥在他身后坐下,遥遥望着废墟的方向,神色复杂。
而这一场场一幕幕,包括傅忘川那一眨眼间闪过的感情,都走马灯似的看在鄙安眼里。而她屈指抵着下巴,脸上挂着灿烂魅气的笑容,眼眸深不见底。
“五年前这至尊是我,而五年后依旧是我东方安。”
……
“我反对!鄙安塔主心术不正,满身杀孽的人如何能统筹武林!”
“对!绝不能让九重塔再管理江湖,我们反对!”
刹那间形势逆转!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总之人群又一次骚动开来,一声声反对此起彼伏。
刺耳的声音如潮,铺天盖地的袭向九重塔的方向以及鄙安。
鄙安仍灿如春花的站在人群中央,但脸色已经白的渗人。捏着凝霜扇的手收紧,另一只手中的光芒也骤然明亮了几寸,杀意在眼中缓缓汇聚……
偏偏这时候一个极其轻佻的声音自角落里响起。
“谁说至尊之位还是九重塔的?谁说眼前这人是塔主鄙安?这样好笑的笑话,把我们都逗笑了。”所有人都将目光投过去,诧异的盯着那十几个黑袍裹身的男子纷纷走到中央,恭敬而整齐的跪在地上。
“夜煞十七子参见夜君。”夜无影抬起头,眼中闪着狡黠的笑意。“无影只知道夜君的名讳叫扶桑,却不知这鄙安塔主说的是谁。”
她曾叮嘱过他万不能将夜煞与她的关系公开,而现如今夜无影是打算公开忤逆她?!鄙安在夜无影站起来的一瞬间就浑身僵硬,深吸一口气,掌心的光晕覆上他的头顶,冷声道:“你想死,我现在就杀了你。”
翻滚的真气鼓的周遭人衣袂纷纷扬起,夜无影却罔若未闻,仰头直视着她,神色更加恭敬道:“现如今夜君为我夜煞一门夺下至尊之位,无影就此立誓,愿生生世世对夜君唯命是从,永不背叛!”
夜无影站起来,眼眸直勾勾扫视过在场的众人,朗声喊道:“我夜煞虽为杀手组织,可杀的哪一个不是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之辈?论武功,还有哪一个能胜过我夜煞夜君,论品性,又有哪一个能比得过我们铲除的恶人多?如今至尊之位花落我夜煞,敢问诸位英雄凭什么不服?!你们面前的这个人,早就已经死过一次了,她不是什么鄙安塔主,现在是我夜煞的扶桑夜君,是武林至尊!”
一番话说的天衣无缝,竟逼的在场众人鸦雀无声。不知哪家的掌门推了推忏衍,认命的闭上眼,低声道:“事已至此,住持,宣布结果吧。”
忏衍紧紧握着手中的禅杖,走到废墟的高处,受香火熏陶的脸上带着俗世难有的慈悲和沧桑,他睁开眼,缓缓道:“从今往后这武林的至尊,便是夜君扶桑!望夜君能够带领夜煞行善积德,维持武林秩序,以慈悲之心……”
须臾间形势已然逆转!
末了,夜无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洪亮如响雷震耳:“恭喜至尊!”
其他十七子纷纷效仿:“恭喜至尊!”
“恭喜至尊!”
明明只有十七个人,喊出的声音却像是成千上百的人在吼。
鄙安脸色白的渗人,竟然情不自禁的扭过头去,望着傅忘川的方向,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离开的时候,鄙安被十七子簇拥着一路走过,看到的诸多表情可谓精彩纷呈,有惋惜、懊恼、愤怒以及无所谓等等。
经过九重塔的阵营,远远就能听见天影尖锐的咋呼:“怎么会是夜煞!主上怎么成了夜煞的人,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由于全身的功力都转移至召光体内,傅忘川坐在轮椅里,其它三个护法跟在身后也是一言不发。
“主、主上……”
鄙安停下来,对天影的惊惧罔若未闻。只淡淡的看了眼推轮椅的泠玥,目光最后停在傅忘川身上。
粲然一笑:“抱歉了大长老,让你们这么难堪。”
傅忘川看她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什么是‘你们’?”
鄙安一愣,随即漾出个标志性的变态笑容,她戳了戳他的肩,那里因为功力过度损耗一碰就会剧烈疼痛。于是她很成功的看到了他微微蹙起得眉头。
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她掌心抵着他的肩,语气突然变得极其轻柔:“抱歉,现在我只能帮你缓和一些。但是不要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大约是因为今日的变故实在太多了,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什么特殊的意思,而且,她竟然又恢复了以往的妆容……
傅忘川拉过她的手,担忧的唤她:“安安……”
“好好照顾他,我会给你们个满意的答复。”鄙安抬起头,深深地扫眼他身后的泠玥而后抽回手,转身离开。
入秋的风已经不那么温和,尤其到了夜里,吹到身上冷冰冰的。风意阁今夜却一改酒醉金迷的热闹,两个打扮朴素的花魁站在门外,疲惫的提起精神继续应对来往的客人。
“这位大爷,咱风意阁不营业,您看是不是先到别处……”
花魁笑靥娇媚,可寻乐子的人显然没打算消停,粗鲁的推开贴上来的酥骨,扯着大嗓门开始闹事。
“叫你们老鸨出来,老子花钱包了那骚 婊 子,却不见客是什么道理!”
花魁被推倒在地上,眼见他们抬腿就要进去,吓得扑上去抱住那人的大腿:“孙爷行行好,千万不要进去……哎呀,修竹姑娘回来了!”
原来那孙爷包下的人是修竹。见修竹从街头慢悠悠走过来,登时火冒三丈,也不管是不是大庭广众,上前扯过她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耳光。
修竹已经被打懵了,竟呆呆的忘记了反应。
打完了竟开始扒她的衣裳,门口的花魁吓得不敢动弹,眼睁睁的看着修竹被剥的寸缕不剩。
修竹尖叫着挥舞手臂,却只能徒劳的看着油腻的肥手在她身上四处游走,揉捏折辱。
还不解气,一把把她扔到地上,啐了口唾沫在她脸上,骂的污秽难听:“臭婊 子,敢不见我,都成了卖的还在这儿立牌坊。啐!不要脸,就跟你那畜生都能骑的*娘一样……哎哟!”
不堪的辱骂声戛然而止。被称为“孙爷”的人怒不可遏的抬起头,立时便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人。
纤腰长腿,雪白细腻的肌肤在黑纱下若隐若现。尤其是那脸上的鲜红花朵,衬得整个人如妖精一般诱人冶媚。
勾的孙爷心神荡漾,一时间把刚才被打的一巴掌忘得干干净净,只想着云雨秽事,肥腻的爪子作势就要去摸美人的脸……
夜无影一直跟在鄙安的身后,正想教训这不知死活的畜生,可鄙安已经先一步出手,手起袖落将人掀翻在地。
只一下就将人甩出半丈,看那龇牙咧嘴的架势,想必已经断了几根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