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潋转身,叫丫鬟:“来人,好好伺候骆将军!”
骆西窗猛的抬头。
望向流潋的眼神有点不敢置信,随即垂下头去,咬着唇沉默。
“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了将军府,今晚便有人来接骆将军回去。”
看也没看骆西窗,流潋走至鄙安近前,礼貌一揖:“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随王爷。”其实打进来鄙安的视线就落在骆西窗身上,没移开过。忍不住扭头问:“将军会难过,呵呵呵……王爷舍的?”
“娘娘想本王怎样待他?”
鄙安耸耸肩,没再说话。
虽然她很喜欢这种禁忌恋,但还是——懒得管。
阖上密室的门,屋里头的药草味淡了不少,想必筠妃已经离开有些时候了,也难怪没见她给骆西窗伤药。
挑了张舒坦的椅子坐下来,开门见山:“我是筠妃和圣上找来的,所以也只听他们的,并且不问缘由。所以筠妃要我将事都告诉王爷,我便来了。”
流潋想起了什么,莞尔:“筠儿非得将权分得那么明确,其实我一点都不在乎她越权。”
“我想王爷已经不是王爷了。”
“如塔主所想。”
跑题了,且这个话题不宜进行下去。
流潋干咳了两声,问:“这次,是关于陆南宫的事?”
“是。”
几乎毫无保留的,鄙安将从她刻意吸引陆南宫开始,到离开,一股脑儿给流潋说了出来。
当然,她送了陆南宫的那副画,以及那日晚上的事,没说。
“那筠儿可有同塔主说,我的话,和她的一样有用?”
“不,筠妃说,先是你,再算她。”
“呃……这个筠儿……”
“接下来做什么?”她不想动脑子,直接开口问。
流潋懒懒往后一靠,眯起眼睛,微笑:“自然,还是演戏。这样的一出戏……”
兵权三分,相权的间接零落,朝中的大臣们对这件事儿议论纷纷,拉帮结伙的私下里讨论,最后探讨出的结果就是:青年才俊的陆丞相要失势了!
可还没等依附相府的人倒戈,又一道圣旨劈头砸下,砸的人晕头转向。
一卷明黄圣旨,赏了丞相大人美眷数十、良田百亩、金银千两。
先失势,后得势……堂堂丞相,从文官成了武将,圣上这是要做什么?
鄙安站在朝圣殿外头,数着里头出来的人头数,数到第二百二十二个时,抬脚踏进了后宫嫔妃禁止入内的早朝大殿。
殿堂肃穆,流苏抵着额头坐在上头,闻声抬起头来,立时便换了一张笑容满面的脸皮。
……那日离开密室前,她问流潋:“既然王爷不是王爷,那圣上便也不是圣上,他是谁?”
流潋笑的高深莫测,卖了半天关子,吐了这么句话:“还是不方便说啊。不过塔主只需记着,他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没再追问。
想想也是,反正她最后都要离开的,思考这许多作甚么。
流苏已经从龙椅上下来,站在她跟前:“等了很久了?”
这人的语气倒是很好,就是脾气跟真正的流苏也太不像了些。唔……可能,流苏那般顽劣的性子,再外人面前掩藏的好吧,没人识破。
她摇摇头:“没太久。”
下一刻,手就被人握住,隔着手套,依然能感觉到他比自己暖和的体温。
“手还是这么凉。”他握着她的手,语气有种淡淡的无奈。
鄙安一怔,不动声色抽回手。
流苏也没说什么,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略是宠溺道:“今日想带你出去趟,顺带着,散心。”
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去哪儿?”忍不住问。
“军营!”
一路都被人拉着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流潋说的那句话,这个流苏不会伤她,所以才任由他拉着自己,没再想过去挣脱。
几天没出来,外头的树竟然已经开始抽绿了,翠色的一点,遥遥挂在树上,稚嫩的惹人爱。
鄙安忽然想起平乐镇的那一片扶桑来,不知怎么样了。
车辇停下,流苏首先跳下去,朝她伸了只手过来。
扶着她下了车,又亲自接了宫女手里狐裘,系在她身上。
“圣上万岁!”
“娘娘千岁!”
偌大营地,呼啦啦跪倒一片。
“起来吧。”流苏倒是平易近人,一路走过去,还时不时赞两句。
夸的小士兵脸色发红,愈发积极殷勤,恭恭敬敬的回答圣上和娘娘的每句话。
转了一圈,没见着该在的人。
流苏摇了摇头,问:“骆将军呢?”
“呃……”
小士兵不殷勤了。将军旷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朕恕他无罪,他也不会知道是你说的。”
“将军他……三天没来军营了。”
“原因?”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
……
军营的酒窖湿冷,浓郁的酒气和血气掺杂在一起。
骆西窗坐在酒坛堆里,拎起坛子就往嘴里灌。大部分流水淌出来,把头发衣领黏答答的粘在身上。
腕上血涓涓往外淌,已经在身下汇了一大滩。
脸色苍白的像鬼。
蓦地,一丝阳光从顶端门缝里射进来,“咯吱”一声门户大开。
看清了里头的情况,小士兵也慌了神,忙朝着里头大喊:“将军?将军!”
里头的人动了动,眼神目无焦距扫了眼这边,继续转回去,拎起坛子灌酒。
“安安,我下去看看,在这儿等我?”
“圣上小心。”
酒窖很深,听不甚清楚里头的声音,鄙安索性在外头找了个石头坐下来,索然无味的甩衣裳。
身旁小士兵急的跳脚。
约摸两三盏茶的时间,流苏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枚青铜兵符。
“圣上,将军呢?”小士兵眼尖,一下就瞅到流苏手里的东西,瞪大了眼:“这是……将军的兵符!怎么会……”
为将者,无论生死,兵符不离身。
除非卸甲归田。
“自今日起,保留骆西窗职位,收回其兵权,命其限足镇国将军府。”
在场的人都愣了。
先是将骆西窗的兵权三分,而后又彻底收缴,这是怎么了?
也不知怎么了,鄙安突然撒开腿就往酒窖的方向跑。
流苏一把拉住她:“安安,你要做什么?”那里头的温度太冷,她受不住。
“你放开我!”
流苏只觉抓着她胳膊的手掌感到气流涌动,一下就震开了他的手。
“安安!”
鄙安已经跑下去了。
湿冷刺鼻的地窖里,骆西窗靠墙而坐,竟然只穿了层单薄的亵衣,上头污秽纵横。
鄙安忽然觉得,这样的骆西窗,同自己很像。都是爱上了错误的人,最后被伤害的体无完肤。
她拍了拍他的脸:“骆西窗?”
被拍的人动了动眼皮,无焦距的望着眼前人。“怎么是你?娘娘?呵……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心猛然一揪。
鄙安吸口气,难得的正经起来,掰着他的脸迫使四目相对:“你听着,我会让你见到流潋,前提是,你还没死。”
“安安!不行!”
不晓得流苏是何时下来的,拽着鄙安的手就要往回走。
“我倒不知道,原来圣上这般喜欢草菅人命!”甩开他的手,鄙安蹲下身,运指如飞在骆西窗身上戳点两下,给他止血。
流苏深吸口气,也捱着她蹲下来,放软了声音:“好,我答应你。”
骆西窗迷蒙的眼里,终于有了丝光亮。
流苏却看也不看他,只拥住鄙安被冻的冰凉的肩膀,叹息:“你啊,当真是被人宠坏了的孩子……”
鄙安不说话,惘若未闻。
入夜,恣意宫的后门被人推开,筠妃进来,坐在鄙安床头。
“我说过,同你交换的条件还有一个故事。”
鄙安手里转着凝霜扇,莹润的光晕衬的脸色也柔和了许多。
她笑笑:“为何挑这个时间?”
“圣上的话,赵筠一直都甚少违逆。”
“哪个圣上?”潋王府的那个真的,还是皇宫里这个假的?
“真的。”
“那宫里这个?”
“他不知情。”
“哦,那你说吧。”原来真皇帝觉得亏欠于她,所以来告诉她这个秘密?还是瞒着宫里的那位进行的。
许是赵筠一边脱下她的手套,一边开始说故事。
“数十年前梨王殿下圣宠一时,被立为皇后,赐寝宫恣意宫。可偏偏那日,梨王殿下携了某王爷私奔,住在一处小镇,名为平乐……”
昏黄的灯光跳跃,时不时还“突”的蹦出两朵火花,一瞬间的明亮,复又恢复昏暗。
赵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因为说的就是一个旁人的故事,跟她半毛钱也不打边。
“……镇子里有一双姐妹,受殿下夫妇两的恩惠颇多,自那时起便心存感激……”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细节。
精简了来,便是这样——
梨王殿下和某王爷私奔,在平乐镇认识了一双姐妹,后来两人被宫里的人逮了回去,其中殿下受尽折磨而死,该王爷也随之失踪。
梨王殿下死了,不过是假死。
多年后,夫妇两人重出江湖,只不过昔日的梨王殿下成了九重塔至尊,昔日的王爷成了万花宫的宫主。
均已改头换面。至尊梨逍尘,锦蝶宫主东方未央。
之后的情节,便是两人如何的相遇相识相恋、苦求不得、相爱相杀、冰释前嫌、好聚好散。
散了,最后却又重逢。
两人的孩子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安字。
一家三口隐居平乐镇,连带着住在一起的,还有两个青涩懵懂的少年。
他们是当年那双姐妹的孩子。长兄十四五岁,幼弟六七岁,穷人家的儿子没有大名,只得两个简陋的昵称。
长兄阿瑾,和弟弟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