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十四岁那年便跟着顾慕戈常常出入刑警队，有案件需要吴寐动手的时候，莫离会跟着顾慕戈，有时候累了就在吴寐的值班室里躺一会，一个小孩儿吴寐也不好拒绝，所以这一躺便成了习惯。

其实刚开始刑警队的人很顾及她这么个小毛孩儿整天在刑警队碍眼，要求顾慕戈送她回去，她不愿意，死倔地站在角落里看着顾慕戈，苍白着小脸弱弱地绷紧身子，当时还是组长的李正见她安安静静也不闹也不怕，开口让她留了下来，后来升了职的李队长说莫离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有头牛的性格，认定了就不转移，管他排山倒海还是天崩地裂，朝着目标努力就是了。

莫离觉得李正说的对，可李正有一点错了，她不是对谁都是牛的性格，只是那个人刚好是顾慕戈而已，莫离性冷，旁人都会这么说她，她觉得这么说也没错，因为她不爱说话也不和陌生人交流，有时候林明轩这种话唠都会对她无语，所以她是真的很无趣。

莫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顾慕戈已经离开，走的时候帮她带上大门，此刻的值班室静悄悄的，窗帘拉上阳光也被阻挡，是个睡觉的好时候，躺在床上的莫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脑子里蓦然想起十四年前那些事。

那时候莫绍声死亡，莫离烧退后继续住回福利院，十四岁以前的莫离常常笑，因为她要让莫绍声放心，十四岁的莫离不会笑，她沉着脸，学校也不去，在福利院那棵树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叫也不应，给饭就吃给水就喝，不哭不闹，像极木偶。

顾慕戈那段时间忙，等他忙完再次见到莫离的时候，是犹如娃娃一样的她，瘦若枯槁，静静地睁着大眼睛看着前方，目光悠悠，身上散发出不符合她年纪的沧桑，悲怆，顾慕戈想这就是失去父亲的小孩儿常有的状态吗？可是那时的星湖，同时失去父母亲的星湖也没有她那样的，绝望！

当时的顾慕戈走过去，他不敢轻易触碰莫离，她给他的感觉一碰就碎，所以他只是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看着她，等她发现，阳光正好，温度适宜，适合赏景，莫离坐在树下的吊椅上，细微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斑斑点影，她的身体变得透明，几乎要随着阳光淡去，晶莹的大眼却是死寂的。

那是一副唯美的画像，浑身悲伤的女孩，满怀歉疚的男生，她静静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他默默看着她举步维艰，那时候他们是什么心情？他们会不会变得美好？他们本该是美好的不是吗？

顾慕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敲开莫离的嘴，莫离知道她的学费生活费全部都是顾慕戈给的，她的生活无一不被他照料，一个月之后她渐渐有了笑容，她对他说第一句话是谢谢，她知道感恩，她还是住在福利院，顾慕戈有空的时候会带她回家。

顾慕戈说莫离是妹妹，所以莫离叫他哥哥，警局的同事说顾慕戈对莫离不止妹妹，苏小小也对莫离说让她看好顾慕戈，这年头像顾慕戈这样又帅又有钱还有型的男人实在不多，莫离觉得她说的对，可是她不知道怎么看好他，他总说她是妹妹。

刑警队也有值班室，莫离进去过两次，只是进去，让她在里面睡觉等同于受刑，她是拒绝的，还好吴寐也疼她，愿意借她值班室休息，翻来覆去间，莫离眼皮打架，不知不觉间陷入睡眠。

莫离睡的很不安稳，她做梦了，她是被吓醒的，睁开眼睛以后，她忘记了那是个什么梦，只是害怕还存在心头，没有记忆的梦她常常会做，可没有一个梦像今天这样的吓到过她，而她对此一无所知，这更加让她恐惧。

猛地从床上半坐起来，莫离双手环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大口地喘着粗气，那种融不进社会的孤独感又一次侵袭她，她整个人变得冰冷，额头开始冒冷汗，陌生人都说莫离冷漠，莫离奇怪，可是只有莫离自己懂，当一个人带着虚假的面具对莫离示好时，莫离看到的确是她谎言底下的真实，其实对面的人没有她说的那么喜欢莫离，只不过是客套，而莫离很厌烦那种客套。

虚假对她好的朋友她不愿意交，她想要交的朋友会因为她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话语而远离她，久而久之她成了奇怪的怪物，别人会夸奖她，莫离是刑侦队的移动测谎仪，她很聪明又敏锐，他们羡慕她也害怕她，每个人都会有秘密，谁都不想要告诉的秘密，如果你的朋友随时随地能窥探你的秘密，站在她面前你就像被扒光了一样，那种别扭与羞愧，谁都不愿意拥有，这种感觉莫离自己都是讨厌的。

刚进警局的新人会说，莫离是她们只能远观不可近探的神秘人。

而莫离也有一个秘密，藏在心底，偷偷窃喜，她的秘密是顾慕戈，她不能窥探顾慕戈的过去现在未来，她曾经不小心用没戴手套的手碰到过顾慕戈，奇怪的是竟然没有看见任何东西，这足以让她高兴至少一年，为了验证顾慕戈的特殊，她后来多次脱下手套靠近他，依旧没有看到任何影像，那时候她知道，顾慕戈对她是特别的，可是那时的她不明白那种喜悦所为何来。

莫离静静趴在膝盖里，几分钟后下床，整理床铺，叠好被子摆放在床尾，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梳理头发，轻轻拍了拍脸，出门关灯，离开的时候对吴寐打了声招呼。

莫离跨进警队时被眼前的景象弄的手脚一顿，头有些大，屋子里乱糟糟的，厅里坐着几个大男孩儿，队里的人慌乱地围绕他们来来去去，严谨的警队像个菜市场，到处都是没有辨识度的声音，有人眼尖发现了她，大叫了一声:“莫离，来一下。”

出声的是二队的谢奇，莫离有些郁闷地抿嘴，慢悠悠地朝他走去，临近了小声问着:“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奇顿时垮了肩膀，指指坐着的那些人，有些恼怒:“他们是跟着唐朝的小弟，说是来给唐朝作证的，你们队几个人不是都不在吗，让他们先等等就开始撒泼了，吵闹的一团糟，你看看是不是先给录个笔录？”

莫离皱眉，什么时候她成一队的人了？看来是被顾慕戈剥削久了:“顾组长呢？”进来后莫离就没有看见他。

谢奇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顾组长外出去了，已经打过电话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外出了？莫离一向不喜欢对付无理取闹的人，此刻看着吵闹激动到频频站立起来的几人，眉尖皱得更深了，要是林明轩在多好啊，她表示无奈，看着谢奇，眼神真诚地请求支援:“我一个人没办法让他们安静，能不能帮帮忙？”

谢奇被她弄的呆滞了一下，莫离就有些尴尬了，她很少和谢奇接触，不过想到都是警队同事，这个忙他应该会帮吧！所以她依旧真诚地看着谢奇，好在几秒之后谢奇点头，笑道:“没问题，我想你这么文弱也压不住那些滚蛋。”

说完话谢奇转身，对吵闹人群吼了一声:“停。”那些人到真被吼住了，齐齐看着谢奇，谢奇一抬手挨个指指坐着的几人，警告着:“现在开始录笔录，一个一个来，都给我安静呆着老实点，听到没有？”

那熟练的动作语气，一看就没少和这种街头小混混打交道，莫离默默检讨自己，换了她肯定不行。

被谢奇指着的黄头发男生摆出痞痞的样子对着谢奇，偷偷看了眼莫离，抬手捋一捋头发丝，轻挑道:“警官，是你给哥儿几个录呢还是美女给录？”

他的声音不小，莫离听的清楚，看了他一眼，反感一涌而出，此时他的视线朝莫离看过来，莫离迎上，毫不掩饰她的不喜，静静地直到那人受不了移开目光，莫离从不害怕与人对视，苏小小说过莫离的目光容易让人惊悚，看来确实如此。

谢奇对黄毛的态度很不满意，他上前揪住黄毛胸前衣服，冷冷警告:“收起你的油腔滑调，你的笔录由莫警官做，我陪审。”

黄毛的同伴想要靠近谢奇，被一旁的警卫拦住了，这是在市警队，他们一时也不敢造次，黄毛用手轻轻碰了下谢奇想让他松手，讨好地笑笑:“开个玩笑警官，别当真，先松松手，再累着了。”

谢奇冷冷撇他一眼，手上力道放开来，他的力道很大，黄毛胸前的衣服起了褶皱，莫离看见黄毛暗自瞪了一眼谢奇，这不奇怪，人性如此，莫离从来都知道，表面上对谢奇毕恭毕敬，私下里恨不得揍他一顿好的，这是黄毛现在的心境。

莫离点了下黄毛:“你先过来。”在抽屉里找到笔录本，翻页还停留在洛其凡的那一页，莫离翻页的手顿了顿，盯着洛其凡三个大字看了看，才翻页反折压好。

一系列动作后黄毛已经坐在了她对面，整个人滑溜溜地瘫在座椅上，极其无理，谢奇踢了下椅子，他才慢吞吞地正了正身子，还是一副有气无力样子，这是他反抗的方式？可惜莫离从不在意这些，就算他趴着录，只要录完就行。

莫离拆开笔盖，看着黄毛问:“你要反映什么情况？”

黄毛动动肩膀:“我替八哥作证，他昨晚和我们在一起喝酒呢，警官抓错人了。”

“说全名。”莫离挑眉看他。

“就是唐朝。”他讪笑一声。

“当时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现场？”

黄毛指指一同来的另外几人，大声嚷嚷:“呐，还有他们几个，我们是一起的。”

莫离揉揉太阳穴，盯着黄毛问:“你们喝酒的具体时间？”

黄毛想了想，嬉皮笑脸道:“一整晚。”

莫离骤然提高声音，她的声音不大却是真正的冷:“你能清醒地喝一整晚的酒？”

黄毛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双手抱在胸前，老老实实道:“六点多的时候八哥请客喝酒，差不多八点我喝高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不过八哥比我先躺下，早上醒来的时候他也在，这还不是一整晚吗？”

莫离黑眸子转了转，幽深复杂，淡淡地说:“所以说你并不能确定唐朝八点以后有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