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沧海桑田,九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天上人间。
伤心欲绝的喀丝丽流尽了眼泪,泪水从湖蓝色的眼里流出来汇进了罗布泊,将湖水也染成了湖蓝色。
而喀丝丽变成了一尊玉像,永远地守候在罗布泊中,等待着心爱的乔伊归来。
相传,凡是在湖神面前互定终生的情人,无论情路有多艰辛,最后都会走到一起。
天幕染墨,云掩胧月,几颗星子零星地点缀其间,露出诡秘的笑。
盛大的祭祀仪式渐渐步入了尾声。
人群徐徐散去,整座祭台乃至罗布泊湖畔就只剩下了若雅与湘程两人。
“公主。可以了。”湘程轻轻地走到仍在闭目祷告的若雅身旁,附耳说道。
若雅睁开眼,碧蓝的眸子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嗯。”她淡淡回道,扶着神杖站了起来,湘程见状赶忙去扶她。
空旷的祭台上灯火通明,凉风袭来,灯光明灭又燃起。
湘程瑟缩了下肩膀,抬手为若雅拢了拢领口,雪白的狐腋毛温暖如火,包裹着若雅冷然绝美的小脸,恰如其分地柔化了她玉雕般的线条。
两人走过祭台,左前方的楼梯口灯火辉煌,一盏盏琉璃灯挂在楼梯扶手的灯架上,晶莹剔透,朦晕迷离。
“公主,小心。”
原木的楼梯不算宽敞,一人有余,若要两个人并排走着却是不够的。
因而,湘程只能略微扶着若雅在她右后方紧紧跟着,生怕主子夜里看不清楚摔着了。
若雅步履轻盈,除了腰间的玉铃随着她的踏步发出叮当声,这初春的暗夜里再听不见其他声音。
“扑棱棱——”
突然,从远处的树林间传来一阵声响,一道黑影掠过湖面。
湘程顿时警戒万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当在若雅身前。她左臂张开护住若雅,右手已紧握住腰间的剑柄,随时准备应战。
久久却没有等到动静,只听得从黑影去往的地方传来一声寒鸦叫。
“湘程,你多虑了。不过是只孤鸟。”
若雅嫣红的菱唇畔勾起了一抹淡淡地弧度,碧蓝的眸子在琉璃灯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公主。还是小心为是。”
湘程将拔出一寸许的软剑重新插回剑鞘,谨慎地倒退着回到若雅身后。
公主是何等尊贵,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公主半分。
而今天,已经因为她的大意让公主受到了伤害,现在她怎么再敢大意。
若是公主有个闪失,她死过千遍万遍也难辞其咎。
“你啊。”若雅讪笑着摇摇头,没好气地看着她,眼波泻出无可奈何。
这丫头从小跟着她,同吃同住,为了保护她从小到大没少受过伤,冰肌玉肤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又怎么会看不到。
只是她对这世间的一切早已看得云淡风轻。
或许是从小受佛法经纶熏陶,生与死于她来讲,不过是跨越两个寻常的国度。
可这丫头却总是拼了命地一次次保护着她,哪怕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
冷淡如她,也被这份情谊融化了石头心。
她只是希望,湘程能在保护她之余,也为自己想想。
“公主,我们走吧。”湘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扶着若雅下楼梯。
罗布泊湖畔点满了描金香烛,将整个湖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暗蓝的湖水倒影着烛光高台,长长的渡头仿佛平铺在湖面上。
湖中一张巨大的点满蜡烛的羊皮筏子随着碧波悠悠荡漾,隐隐可以看到上面铺满了缤纷的落花。
湘程走到湖边的绳柱边解下上头打成死结的船纤,用力一扯,羊皮筏子便顺着绳子破水而来,划碎了寂静的湖面。
“当——”
羊皮筏子猛地撞在了渡头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空旷的湖畔霎时间回荡着这声闷响。
“公主。”湘程将羊皮筏子拉到极致然后固定住绳索,便搀扶着若雅走上羊皮筏子。
若雅缓步走上筏子,在正中央的锦缎蒲团上曲腿坐下,慢慢阖上了眼,不做声响。
“公主。万事小心。”
湘程恋恋地看着闭目祷告的若雅,才叹息着解下绳索扔入湖中。
白日的仪式已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由‘圣女’一人圈圈完成的“坐湖”。
所谓坐湖,便是由千挑万选出的圣女在祭祀大典过后,坐在罗布泊湖中央的小船上为楼兰百姓和来年的丰收雨润祈祷。
而这时,整座圣境只能有圣女一人,直至隔日子时方能离开。
由于罗布泊圣境是楼兰境地,除每年祭祀湖神的那天未时前一刻钟到祭祀典礼结束,除圣女一人无人能踏入。
而扰乱湖神清修的人将会为举国带来灾难。
而这条明文规定千百年来无人敢违背。因此即便楼兰地处匈奴与大汉交界,罗布泊圣境也从未有人敢踏入。
所以湘程对于若雅的安全也是十分放心的,才敢留她一人在此祈祷。
寒鸦戏水,冷月影凉。
时间悄然流逝,烛灭灯息,涟漪微漾的罗布泊湖渐渐融入了夜色,只依稀看到湖中央有一点白影静静地栖在墨水之上。
愈渐寒凉的夜蓦地起了风,树影婆娑,孤舟摇曳。
若雅坐在羊皮筏子上,随风飘荡,却丝毫没有慌乱,只是稳住身子继续闭目祷告。
倏而,风慢慢静了下来,如鬼魅般飘晃的树影也渐渐稳住了身形,一切又回归了平静。
子夜,终于来临。若雅睁开眼,碧蓝的眸子已经隐约有了些疲倦。
她解下固定在羊皮筏子侧面的竹篙,撑着筏子踏水而来。
羊皮筏子轻轻地停靠在渡头边,若雅握住扶手,踏在从水中一路延伸到渡头上的木头阶梯。
马靴走在渡头踏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清越的玉铃声叮当作响。
岸边的烛火早已失去了光芒,只间或留下一朵烛花,只有祭台楼梯上的琉璃灯还依旧闪着微弱的光。
若雅走向祭台,预备提一盏琉璃灯回王庭。
这夜真是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