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一片巍峨宫城,她飘呀飘,去了一处宫殿。
宫殿中有一宫装丽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面容像蒙了一层雾气,模模糊糊,慕芸却感觉一阵熟悉。
“娘娘,求您不要为难小人了。”
说话的是个小太监,很年轻,额间有汗珠缓缓而下。
宫装丽人轻笑接过了杯盏一饮而尽。
小太监舒了口气,退下复命去了,宫装女子捂着小腹,神色极为痛苦,她絮絮说着什么,口中呕出血来。
慕芸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颇为难受,她能感受到宫装女子满心的恨意和绝望,她试着走近,宫装丽人的脸庞也越发清晰。
“啊!”
从梦中惊醒,慕芸的衣裳已经被汗沁湿。她坐在榻上缓了缓神,方才重新换了衣裳。
“郡主。”
门外有叩门声,慕芸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将军估摸着郡主该醒了,给郡主泡了君山银针让奴婢送来。”
“他自己怎么不送来?”
芙蕖道:“将军急事出门了,所以交代给了奴婢。”
话音刚落,慕芸打开了屋门,瞧见芙蕖捧着的托盘上茶水光泽盈黄,嘴唇抖了抖:“真是君山银针?”
“是,这是将军亲自泡的呢。”
芙蕖心下很是不满,顾元懿亲自泡的茶,她怎么如同见了砒霜毒药?
“我不要。”
这跟梦里鸠酒颜色太像了,慕芸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郡主,这可是将军亲自泡的。”
不就是个郡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芙蕖不由多了几分不耐:“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先尝尝吧。”
见芙蕖靠近,慕芸尖叫一声,伸手拦去。
“啊!”
那滚沸的茶水尽数泼到了芙蕖身上,芙蕖惨叫。
慕芸有些发怔,伸手想去扶她,却被芙蕖推开。慕狄恰好听见动静过来,忙是扶起慕芸,对芙蕖怒目:“有你这么伺候主子的?来人,把她拖下去杖责!”
芙蕖脸上被烫出了好些水泡,正是恨极,又见慕狄发怒,心下终于有了一丝惶恐,连连磕头求饶,慕狄也不搭理,搀扶着慕芸回房,见她神色恍惚,有些慌:“姐姐,有没有哪里伤着了,姐姐!”
慕芸目光缓缓落到慕狄身上,忽眸中微闪,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慕狄,慕狄。”
“姐姐,我在。”
“慕狄,慕狄。”
慕芸仍是痴痴喊着慕狄的名字,眸中慢慢蓄起了眼泪。
“姐姐,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你怎么了?”
见慕芸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只是喊着他的名字,慕狄神色越发慌乱:“来人,快将太医请过来!”
“慕狄,姐姐没事,姐姐只是做了个梦,不用请太医,没事,没事。”
也不知是在安慰着慕狄还是在安慰着自己,慕芸闭了闭眼:“慕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出去吧。”
“姐姐。”
慕狄放心不下。
“慕狄,姐姐真没事,我想一个人呆会。”
见慕芸心意已决,慕狄只得道:“我出去就是,姐姐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喊我。”
见慕芸应了,慕狄才一步三回头出了屋子。
门外顾长安扶着芙蕖已经走过回廊,慕狄轻哼,心中盘算着等顾元懿回来自己要好好说说这贱婢欺负姐姐的事。
顾元懿一入府便听说了下午的事,匆匆忙忙就往慕芸屋子走。
“慕芸,慕芸?”
门外有熟悉的声音在叫唤自己,慕芸神色恍惚,她嘴唇抖了抖,没有做声。
顾元懿连唤数声,听屋子没动静,索性一脚踹开了屋门。
“慕芸!”
慕芸双手抱膝蜷缩着身子在榻上,听见动静,抬头快速瞧他一眼,又默默的往角落靠了靠。
顾元懿心中一疼。
“慕芸,是不是哪受伤了,我看看!”
听说芙蕖被烫伤了,一张脸更是见不得人,也不知慕芸有没有受伤。
躲开顾元懿的手,慕芸摇头:“我没事。”
这副模样哪是没事,顾元懿柔声道:“慕芸,怎么了,听小侯爷说你一下午都呆在屋里没出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好吗?”
“我没事。”
“慕芸,我很担心你。”
慕芸看向顾元懿,眸光晦涩,她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慕芸,是因为芙蕖吗?”
顾元懿眸光微沉,他不是不知道芙蕖有怠慢慕芸,但芙蕖身份特殊,他不好出面,如今看来,芙蕖这丫头是该着手解决了。
慕芸摇摇头:“不是她。”
她声音清浅,带着几分疲态。
“那是因为什么?”顾元懿微顿:“难道,又做噩梦了?”
慕芸定定看着顾元懿,迟疑许久,终是点头。
“我梦见了宫城。”
“宫城?”顾元懿微惊:“还有什么?”
“还有,还有……”
慕芸瞳孔微紧,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顾元懿忙抱着她:“慕芸,算了,难受就别想了。”
他怀里有她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的熏香,让她烦躁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慕芸反手抱着他,声音低喃:“相公,你会害我吗?”
顾元懿有些愕然:“慕芸?”
她在说什么,他怎么会害她呢?
慕芸又低低重复了一遍:“相公,你会害我吗?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你的阻碍,你会不会给我一杯鸠酒了结了我?”
“慕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板正她的身子,顾元懿恨声:“在你心里,我顾元懿就是这种自私小人吗?”
失忆前她就对他处处堤防,失忆后竟也以为他会害她!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看待!
“我不知道。”
慕芸目光幽幽,似乎透过他在看着远处。
“好,我告诉你,我对老天爷发誓,不管事事如何变幻,我都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若有违反,便叫我五雷轰顶,在不超生!”
他手掌高举,神色无比肃穆认真,慕芸的心却忽然像被针刺了一下,那种细细密密涌上的疼痛几乎快让她窒息。
“现在你可信我?”话音刚落,却见她脸色越发苍白,顾元懿一惊,忙探上她的脉搏,神色微变。
“长风!快将御医请来!”
熏着淡淡檀香的屋内,御医把了把慕芸的脉搏,眉头几欲拧到一起。
“御医,郡主怎么样了?”
御医微叹:“心病还需心药医,郡主这是心病呐。”
“心病?”慕狄小脸一忧,忙抓起慕芸的手:“姐姐,我们不能忘记芸城,但也不能成了心魔,日日挂记,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有我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这番话言辞恳切,又惹的慕芸眸中含泪,低低点头。
御医同顾元懿交代几句,开了几道方子,摆手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能不能将身子调理好还需看郡主自己。”
让顾长安将御医请了出去,顾元懿心事重重:“慕芸。”
“我没事。”慕芸安抚的笑了笑:“我自己钻进了牛角尖,没准什么时候就想通了,不用为我挂怀。”
她越是这样轻描淡写,顾元懿就越觉得心头难受。
“慕芸,若是因为我让你难过,我,可以和你保持距离。”
有些艰难的说出这一句话,顾元懿袖下拳头暗自握紧。
慕芸静静的看了看他,半晌,她点头。
“好。”
“慕芸。”
顾元懿只觉心头越发苦涩,虽是他提出,可她能这么轻易应允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慕狄看他二人情形诡异,打起了哈哈:“顾将军,你不是还有事需要处理吗,你忙你的吧,姐姐这有我照顾。”
“有劳小侯爷了。”
顾元懿深深看了眼慕芸,举步离开。
慕芸怔怔瞧着他离开的身影,直至看不见方才敛了神色。
“姐姐,你是不是和顾将军吵架了?”
慕狄小心翼翼。
“没有。”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和顾将军之间有些怪怪的?”
慕芸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慕狄的小脑袋:“别担心我,姐姐自有分寸。”
慕狄乖乖应了一声,心下的疑惑却越发扩大。
书房内,顾元懿亦神思不宁。
顾长安连唤数声,他才回过神来。
“长安,你说什么?”
“将军,娴贵妃又来信了。”
“姑姑说什么?”顾元懿隐约猜到几分:“又是将安王府遗孤尽快送进宫的事?”
顾长安颌首。
顾元懿烦躁的一拍桌子:“之前怎么回,还是怎么回。”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姑姑今天第二次来信了。
“将军要不要在想一下?”
“我的命令你都不听了?”
一道冰冷目光射去,顾长安慌忙行礼:“长安不敢!”
“既然如此,按我说的去做。我自有打算。”
话虽如此,想想今日周宣帝还特地密诏他进宫谈及此事,便又是一阵烦心。
月光自窗棂幽幽透来,帷幔被风吹起一角,慕芸呆坐在床上,双眸无光。
“慕狄。”
她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眸色光亮微闪,显出几分癫狂,她霍然掀开被子,连鞋袜都顾不上穿,散落着一头青丝朝一处跑去。
“慕狄,慕狄!”
惊呼声在黑夜中响起,惊起一片鸦雀。
“姐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