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雍帝三年。
皇宫中的宫殿气魄雄浑,恢弘大气,五脊六兽蹲于斜斜翘尾的屋檐边,须须飞动,好若要腾云而上,位列仙班。
姿容妍丽的宫装女子站在窗边望去,神色恍惚,不知是否想到了她初进宫的时候。
奉命而来的小太监等了等,终是怕被责罚,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
似被惊醒,女子收敛了心神,回首看去,发觉眼前的小太监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水,看模样,怕是要急的哭出来了,突而觉得好笑,她轻声道:“想了一些昔日的事,这才走神了。”
昔日种种,也抵不过此时摆在自己面前的鸠酒来的真实,她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只还依稀瞧见几个行走的宫人,那个让她情深根种的男子并没有前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早在知道他对自己虚情假意,只是为了利用自己的时候不就清醒了吗?反正她已经孑然一身,没有挂念,早就该自行了断去,免得落得如今他终于嫌她碍眼,下令赐死的好。
多想也是无益了。
慕芸从托盘上取了杯盏,杯盏里的液体如她昔日最爱饮用的晨露,碧透晶莹。就不知这鸠酒的味道可会如晨露甘甜?
慕芸一饮而下,只觉舌尖发涩,不由微微皱了眉头,用手帕按了按唇角。
“你去复命吧,让本宫一个人呆一会。”
她语调平常,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小太监答了声,迟疑道:“皇后娘娘,您可需要小人给皇上带话?”
慕芸摇了摇头。
“不必。”
小太监不在说什么,端着托盘退下。
偌大的宫殿只余下她一个人。
小腹处如刀绞一般疼痛,慕芸跌坐在地上,微颤的去拿脖间的玉牌,指腹摩挲着“安”字,眼眶微红。
她还记得当年,父王交给她时说过的话,这块玉牌,可以证明她安王郡主的身份,亦可以,覆灭王朝,是她识人不清,徒害了卿卿性命!
“顾元懿,我好恨!”
一字一句,恨不能将他拆骨入腹!
若能重来,她势必识破他的嘴脸,在不受制!
四肢百骸有细密的痛楚在蔓延,却没有千疮百孔的心那般让人绝望,她意识逐渐模糊。
大殿上安静的似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许久,年轻的帝王声音微哑:“她,可还有什么对朕说的。”
小太监好生回想了一番,摇头。
年轻的帝王轻轻一叹,阖眼掩下眸中痛色。
“将皇后风光大葬罢。”
乌云翻滚,过会怕是要落雨了。
宣帝十二年。
窗棂微光投射而下,轻轻晃动的白色帘幔内传来一声轻微的呻吟,片刻,帐幔被轻轻挑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张清丽涩然略有无措的面容。
“这是,冷宫吗?”
屋中摆设简单陈旧,却让她感受到了如获新生的真实感,脑袋有些混沌不清,怕是鸠酒的后遗症吧。
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去,慕芸茫然抬头,只见是个身量尚小的男童,模样生的白净,手上小心的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见慕芸坐在床上,男童眼角眉梢挂上了一抹喜色:“姐姐你醒啦!”
“慕…慕狄?”
慕芸不确定的唤了声。
慕狄将药碗端到床边,轻轻的吹着气喂给慕芸:“姐姐,良药苦口,吃完了慕狄这有蜜饯。”
慕芸眼眶微红:“慕狄,对不起……”
“姐姐?”慕狄觉得奇怪,刚放了药碗准备伸手去探慕芸的额头,却被慕芸一把抱在了怀里,后背的衣衫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他愈发无措:“姐姐,怎么了?”
慕芸紧紧抱着慕狄,口中重复说着对不起。
往事历历在目,她清楚的记着慕狄曾经劝顾元懿的别有用心,是她傻,看不真切,竟以为慕狄对顾元懿有所误会,最终让慕狄被顾元懿所害!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慕芸轻声抽泣,慕狄知她情绪稳定下几分,试探道:“姐姐,大夫说你郁结于心,所以才昏迷多日。你情绪可好些了?要不在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慕芸眼角含泪,戚戚摇头:“姐姐没事。”
伸手拿来放在床头的小铜镜,慕芸有些发愣。铜镜中的容貌不同于她早已熟悉的温娴妍丽,却是她多年前少女的模样,尚还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稚气。
究竟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