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奸细。你看我这表情,多无辜啊。”憬集笑得一脸无所谓,伸手拍拍刘协的手背。刘协看着打在他手背上的憬集的手,只冷冷一瞥,憬集便立马收回来,看来这小皇帝不太喜欢别人碰他。
“杀了董卓。朕便信你。”刘协欺身上前,附在憬集耳边利落地丢下一句话。憬集失笑,她可不会以为刘协这是在开玩笑,想着刘协的要求过分了些,于是反问他:“我为什么要你信我?”
憬集话音刚落,眼前便是银光一闪,脖子上冷兵器的触觉从皮肤渗进身体。“成交!”憬集脱口而出,看见刘协得意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泄气地捂住眼睛,哀哀地哭嚎了两声。她要怎么杀董卓,她没靠近董卓先被他给杀了。
被手掌掩住的嘴角突然有了丝笑容,她有凌钰她怕什么。
龙涎香的薄烟从熏笼中慢慢飘散出来,殿内甘冽的香气弥漫。内殿被烛火照得通明,刘协将匕首丢在憬集的身边:“这是个交易。你杀了董卓,我便让你完成你要做的事情。”
“我用什么杀董卓?用这个?”憬集拾起匕首,锋利的刀刃上有一丝血迹,憬集惊诧地摸摸自己的脖子,温热的血的触感。憬集嘴角一抽,这小孩子可真狠,怎么能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下如此的狠手。
“朕想你的方法应该比我更多。更神不知鬼不觉。”最后一句话刘协的语气变得十分飘渺,如同在黑暗中飘散的烟雾。不可捉摸不可猜测的。
“你又让我无话可说了,少年。”
一时间殿中沉寂下来,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炸裂开。随着这声炸裂,憬集心口一紧,突然便喘不上气。她的心口到喉咙像一根线拉直绷紧,再用力拉扯就要断裂。头疼炸裂,眼前的刘协幻化成无数个刘协,朦胧的光影和虚幻的身形。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慢慢勒紧,慢慢勒紧,一寸一寸,缓慢的。
刘协手指握紧攥成拳头,牙根咬紧,当年他母亲被何太后害死的时候便是这样的痛不欲生。刘协突然狠狠地掐住憬集的胳膊,咬牙切齿地开口说:“朕要你杀了董卓!杀了他!”憬集的眼泪一下子包在了眼里,为什么掐她的肉!疼啊!
意识稍稍回到现实,憬集大口大口喘气,呼吸着带着甘冽香气的空气,一下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因为方才没有空气吸入,只有干瘪的胸腔收缩的声音。
疼痛渐渐消散。
憬集坐在地上,刘协蹲在她的面前。两人看着对方,似乎想要找出可以利用的破绽。刘协刚才的话憬集不是没听到,她咳红的一张脸余温还未褪去,见刘协眼中若隐若现的哀求,心又软了。她纳闷儿,这两兄弟是怎么回事?仗着颜值高,肆无忌惮地卖萌不成?
“其实我没有那个能力。我除了会连红线,一无是处。说白了,我就是个废物。”
殿门突然被小心翼翼地打开,缓慢的吱嘎声在空旷寂静的殿中响起。烛火闪烁,刘协的眸子里落进一团小小的火焰。
“陛下,时辰快到了。”
憬集身上的冷汗慢慢散去,背脊一片冰凉。刘协已经遣走外殿的内侍,去换了衣服。憬集定定地坐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又能做什么。思忖了一番,对已经换过衣服的刘协道:“要不换个条件,我帮你连一次红线吧。让你和你的情人终成眷属。”
烛火跳动,纱缦飘扬,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风,将殿内的烛火掀动得飘摇。刘协没有看她,只问道:“你知道朕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
这么温情又浪漫的对话是怎么回事?这剧情,发展得好奇怪。
“是陈湘被带走的那个晚上。”
憬集方才的玩笑揣测顿时消散,她手信微微冒出冷汗。她与刘协的第一次见面,的确就是那个时候。可是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只可爱的猫啊。怎么能和她现在这漂亮的样子联想到一起呢,刘协眼睛瞎掉了不成?
“你记错了,是董卓来的那晚。”
“若是董卓来的那晚,你为何不问我陈湘是谁?”
憬集又无言以对了。她发现自己和刘协沟通不了,怪她一生活得太单纯,竟不知话里处处是陷阱。
刘协话到此处反而不再继续,只留下悬念与忐忑给憬集,“如若你不做这颗棋子,那皇嫂便得继续做这颗棋子。”
憬集拉住刘协的手臂,惊道:“你已经让唐姬······”
“没错。否则你以为董卓那日为何去见皇兄。”刘协甩开憬集的手,声音漠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你这样是在逼死他们。唐姬死了怎么办?!”
这几日憬集见刘辩手上的红线要断裂的痕迹越发明显,裂痕也变多。原来董卓那日走时让刘辩对唐姬死心是这个意思。憬集一个头两个大,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得不应付刘协。
“你先让他们二人单独见一面。”憬集斟酌着开口,只想完成任务后便溜之大吉。
“董卓一日不死,他们一日无法相见!”刘协的眼神复又狠冽,憬集着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最是厌恶别人威胁,逼得她急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她气呼呼地看着刘协,古代的小孩子真是太嚣张了!
憬集心思还在兜转,猝不及防间感受到巨大的失重感,随即而来便是视野的改变。之前藏在身上的仅剩的两瓶爱情滴溜溜地滚到了刘协的脚边。憬集焦躁地转了两圈,完了完了,爱情的时效到了,半个月都没有呢。
什么天定姻缘,感情这么浅,还不如分手算了!憬集将短小的前腿狠狠地跺在铺着朱红色地毯的台阶上。
刘协脚上移动,啪嗒一声,一瓶爱情碎裂,憬集跑去刨刘协的腿,刘协一把提着憬集的后颈,将憬集悬空至与他视线平行。
“这样正好。”刘协似笑非笑地看着憬集,反反复复看她的眼睛。“就把你当作礼物送给董卓。”
憬集用两只前爪捂住嘴。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刘协,董卓真的会喜欢她吗?不不不,是会喜欢猫儿吗?不过,刘协这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似乎早已知道真相,莫非是刘辩告诉他的?
憬集的视线穿透过刘协的肩膀看向他方才站的地方,那瓶爱情还在地上,她这副样子是带不走的,怎么办,那是仅剩的一瓶了,没有它,就算刘辩与唐姬呆在一起她也是没有办法连上他们的红线的。
凌钰,你快来救救我的爱情啊。憬集捂住眼睛快要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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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远的南边的云之巅,峭立的山峰高耸入云,中部便飘渺着稀薄的云朵,上方更是被洁白的云截断,铺陈开去的白云竟是在山顶之下。
云之巅之名由此而来。
方圆三千里绵延着如波如浪的松林,常年绿意深深。但凡风声一起,便是松涛阵阵。进入云之巅范围内,修为不足十万年的仙者便已不能再用仙力,鲛白那日将隐魂锁带给凌钰后,因杜衡被微生留在云之巅,故而马不停蹄又赶了来。
鲛白在山脚仰着脖子看云之巅,眯着眼睛哀嚎一声,扯着嗓子大喊:“杜衡,杜衡!”
云之巅上宫屋华美,白云做地,百花盛开在屋顶,生长的藤蔓一条条垂落下来围合四面充当作墙壁,桌椅为藤蔓缠绕而成。每一条过廊都是藤蔓纠缠延伸而成。目之所及,皆是碧草红花,绚烂多彩。
杜衡正帮着微生照料一株香草,微生眉眼惑人,着白色锦服,袖口绣着一圈蓝色的梅花,款款而来:“你的小情人来了。”
杜衡只是笑道:“那你还不让她上来。”而后放下水壶这才看向微生。
宋玉曾形容东家之子容颜美艳:“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若纨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微生的容貌与其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个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的美人。
难怪鲛白这般焦急,不远万里也得来守着杜衡。
“鲛白心思单纯,你莫要再逗她。不然会被吓跑了。”微生倒是魅惑一笑,杜衡实属无奈。
“既然这般在乎,为何不表明心意?若是一直得不到回应,鲛白也会失望地跑掉。”杜衡静默片刻,对此不愿多说,岔开话题说道:“鲛白应是来还回隐魂锁的。”话音未落便堪堪闭口不说,因知自己触及到了微生的伤心事。借隐魂锁时微生曾让鲛白带话给凌钰,隐魂锁必得由凌钰还来。微生心心念念只想见凌钰一面,凌钰却没有来。
“看来凌钰仍是不愿见我。”微生素手纤纤理了理自己的鬓角,苦笑道。杜衡不再赘言,留微生一人静静,转身去接鲛白了。
杜衡与微生相识已是数万年,深知她对凌钰用情极深。万年前二人出了那样一遭事,凌钰心怀愧疚,更是知道微生的感情,自此不愿相见,只想断了微生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