憬集近日感觉自己的身子越发虚弱,精神也疲累。虽然疲乏令感官迟钝了不少,但唐姬身子轻微的颤抖憬集仍旧是察觉到了。
自古女子向来都心善,连只猫的疼痛仿佛都感同身受。
憬集急促地喘气,突然一滴眼泪砸在她的背上,而后是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莫不是因为看她太疼都为她哭了?真是消受不起,憬集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抬转头看唐姬,豆大的泪珠从唐姬眼眶里落下来,贝齿咬紧了下唇。眼神却是倔强而又坚韧的。
唐姬素白的手指遮住憬集看着她的眼睛:“你这双眼睛可真不一般,看着我像是被人看着一样。”憬集在她的掌心眨了几下眼睛,心里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被千丝万缕的纷杂的念头遮蔽。
“我虽为人,但我与你又哪有不同,转瞬易主也只得委屈应下。”唐姬声音怔怔,似叹息又似无奈。而后拿开覆在憬集眼睛上的手,唇角挽起一抹苦笑:“可你却比我自由多了。”
憬集同情地别过了头。原来唐姬是在感怀自己的处境,想到深处才落了泪。她将前爪轻搭在她的手上,哎,放心吧,你会和刘辩在一起。
唐姬握住憬集的爪子,轻抱起她走出了暖和的房间,今晚银月被乌云遮蔽,暗沉沉的天昭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唐姬蹲下身子将憬集放在了地上:“走吧。离开这里,你就自由了。”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憬集说的,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她来这儿是有任务的,这个时候上演什么善良的放生戏码。而且她现在这么虚弱,天气又不好,是要她上哪儿去?真要她和野猫睡在一起?现在就算是一只耗子也比她大,作为耗子的天敌,它会被咬死的。
唐姬作为刘协的内应,难道刘协就没有告诉唐姬要好好照顾她?她很虚弱的。她不走,屋里暖和。
憬集不等深思熟虑便蹭着唐姬的脚边蹲坐在地上,啧,屁股下面的石板可真凉,她抬抬臀部将尾巴垫在了下面。
唐姬此时看向院门出,董卓负手而立站在树冠下,阴影遮住了他半边的身子,神色温和地看着她们,确切地来讲是看着唐姬。
就这样二人一猫对视,这一瞬间憬集心里平静下来,像是在海上慢慢漂流很久的时间然后慢慢地靠岸了,心里微微有了笃定,董卓能有这样柔和的一面,她好像真的能杀掉他了。
唐姬无所适从地站起来,忐忑地看着董卓,董卓信步走来,扶了唐姬的手:“夜里凉,身子不好就呆在屋里。”
难道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说?
董卓将唐姬扶进屋子,她扭头去看他们二人依偎的样子,恶恶地嘀咕了两声,董卓真是恶心,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都下得了手。演得好一场辣手摧花老牛车嫩草的杂戏。
屋门轻轻关上,廊檐下的灯笼轻轻地摆动了几下,憬集眼前一花,脑子一瞬间的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栽下。脑袋在石板上磕得一声脆响,神思这才回来。
憬集知道今日头晕眼花的毛病又犯了。
她晃晃脑袋,看一眼灯火通明,房门紧闭的屋子,略一寻思,迈着短腿循着之前的记忆往董卓住的地方去了。
这样继续做一只听不懂其他猫说话的猫是会被鄙视的,她得试着去找回被褚洋拿走的爱情。褚洋为董卓效力,那瓶子又被认为是陈湘谋害刘辩的直接证据,他一定会交给董卓的。
初冬的夜里着实凉,憬集没走多久,就一直打喷嚏。她深知自己现在除了长得像只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像猫。
不会抓老鼠,也听不懂猫说话,如厕一定要在茅房,凉着了还是会打喷嚏,笑起来还是人的声音。她空有一个人的灵魂,只可惜是只猫的身体。
“憬集。”前面亮着灯的院子就是平素董卓住的地方,肥嘟的声音却这样清晰地传到憬集的耳中。她四下张望,肥嘟立在她头顶的那棵榕树上,憬集心中大喜,凌钰不愧是神仙,连她心里的呼喊都听见了。
肥嘟飞身下来含着责怪:“我可找着你了,你不呆在宫里乱跑什么?”憬集笑了笑,猫儿的眼睛闪闪地亮着。
肥嘟本欲让憬集同它呆在树上,无奈她不会爬树,肥嘟只得带着她避开巡逻的卫兵去到了水榭边。肥嘟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天找她的辛苦,憬集百无聊赖地玩儿指甲。肥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悻悻地闭了嘴。一猫一鸟在水榭边趴着缩着等着。憬集不想见这只肥鸟,她只想见天人之姿的凌钰。
她有好多的事情要凌钰拿主意呢。比如没有爱情了,刘协威胁她让她把董卓给一刀结果,比如这只猫缺钙老头晕,古代有没有盖中盖能来点。
没多久便有一男子走进水榭中,蓝色缎衣,面庞清润,尤其一双凤眼迷死人,深褐色双眸,气质清贵,天生自有一副贵态。此人正是凤清。肥嘟飞到凤清的肩上,张开翅膀指指憬集:“这是憬集。”凤清坐下来含笑看着憬集:“我是凤清。”
视线在憬集脸上扫视,而后停在她的眼睛上,怔愣了片刻,玩味地笑道:“就你这双眼睛,得迷倒多少公猫啊。”
神经病!你才迷倒公猫,你全家都迷倒公猫。憬集对着凤清翻了个白眼。
“你不能变成人了?”憬集摇头,凤清头疼地看了眼肩上的肥嘟,皱皱眉毛:“我不知道怎么对一只猫用?你知道吗?”
肥嘟的鸟喙中发出一声鄙夷的嘲讽:“不知道。”
看来这是凌钰请来帮她的救兵。憬集眨眨眼叫了两声:“凌钰为什么没有来?你们都不懂我的。”
“它不懂你,但是我懂你。”凤清对憬集使了个眼色,狡黠地笑道。憬集大喜过望,赶紧将寻找爱情这事说与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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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们正在董卓的房间里翻找那瓶不知所踪的爱情,突然一声脆响,凤清与肥嘟双双看向憬集,憬集看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咧嘴讨好地冲他们晃了晃爪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娇小玲珑,跳跃能力还不行。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逼近,屋门突的被推开,身形颀长的男子面向憬集的方向,她往方才凤清与肥嘟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全身一冷,那里黑乎乎的一片,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个没良心的东西,竟然一声不吭丢下她跑掉了。她还只是只小猫儿!
憬集叫了一声,门口的人警惕地逡巡屋内,而后才点亮了屋内的烛火。憬集趁着他动的一瞬间赶紧往床底跑,却被一下子揪住了尾巴。
憬集双爪交叠,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来。她瞪着眼睛无辜地看过去,竟是奉先。瞬时间眼里的光彩都变了,完了,这家伙在那次晚宴的时候就想杀她,若不是刘辩阻拦及时,她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侯爷,有事?”奉先提着憬集的尾巴转身过去,倒立的人立在门口,模样看不真切。
“无事。”一边说着一边将憬集扔了出去,正正被门口的人接住,“把它送还给夫人。”憬集这才看清,门口的人是褚洋。憬集将尾巴在褚洋的衣服上蹭了蹭,因为奉先甩她那会儿太过用力,她的尾巴,疼死了!
奉先郁郁地看了眼憬集,憬集的心脏跳了两跳,妈呀妈呀,这眼神是对她由爱生恨了?
世事难料,知晓奉先看她的眼神为何如此复杂的时候,竟是在他们深交之后。憬集现在怎么能想到,他们今后竟能把酒夜话,促膝长谈。也不知道,多年之后她还未离开这个时空,奉先却已命丧黄泉,带着他此生都不得的爱。
褚洋将憬集放在唐姬所居的院门前,挥手让她进去,她无奈地迈着步子慢慢往里走,回头看褚洋是否离开。一晃眼看见褚洋脚边那小小的瓷瓶。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憬集定定地站在那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褚洋见憬集这般姿态,倒是起身离开了。
憬集赶紧将瓷瓶抱在怀里,激动得满地打滚儿。凤清适时出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转眼间便到了僻静的地方。吃过爱情后,憬集顿时变成人。她将近日的事情细细说给凤清听,乞求着能得到些中肯的意见。
凤清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假模假样地点着头。不时瞧一眼憬集的心口处,他还是第一次给姑娘的心开锁呢,又不能告知憬集,偷偷摸摸地来又着实不像是他的风格。
凤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喋喋不休的憬集,突然将手掌放在了憬集的心口上,憬集正在说的话戛然而止,抬手就给了凤清一巴掌。凤清没躲过,仓促地退了几步,摸着被打的左脸,抽了抽嘴角:“抱歉。我应该先把你打晕的。”
“你有病吧!”憬集逼近凤清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憬集憬集,你别生气,我们有苦衷的。你别生气。”肥嘟挡在憬集的面前急忙安抚她的情绪。她捏住肥嘟的鸟嘴:“你找的什么人!存心来羞辱我怎么着!”
凤清上前来一手抓住憬集的肩膀,一手捂住她的嘴:“嘘。”
嘘你妹。憬集狠狠一脚跺在凤清的脚上,凤清疼得眉毛重重挑起,压低声音说:“别闹了。被人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憬集瞪着眼睛怒视他,这都是谁挑起来的祸事,怎么说起来倒成了她的过错了。
“得了得了,你不是要我帮你拿主意吗?你别闹了,我们有事好商量。”憬集翻了个白眼,胸口气闷地伸手要摸回来。
“你连一句对不起都不会说吗?!”憬集也松开肥嘟的鸟嘴,咬牙切齿地对凤清说。凤清抬抬眼皮,顺溜地回答:“对不起。”
憬集一口气又憋在了胸口。为什么听了道歉反而更生气。
不过,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