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飘起了像雨一样湿润的小雪,我顺利地从密不透风温暖但却令人窒息的软卧车厢里逃跑出来,看着那黑黢黢的慢慢开走的火车的影子,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漫长的白天我一直在策划逃跑,一旦打定主意从这列火车上逃走,心里反而坦然起来。心想,我白天要做的就是吃饱饭,睡足觉,到了晚上找准机会就开溜。这样想着,我甚至有些得意,我想我将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这趟车上,在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人可能已经回到北京了。
那一整天我看上去很正常,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高兴,该吃吃,该喝喝,屈主任误会了我的意思,大概以为我要死心塌地跟他走了,于是胆子就变得大起来,一会儿拍我的肩,一会儿把手放在我腰上,如果小李出去了,他的动作就还要更放肆些,这儿摸摸,那儿捏捏,我则表现得像个木头人,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昨天晚上你睡着了吗?他问我。
睡着了。
你还挺能睡的。
我讨厌看到他那种暧昧的表情,脸凑到离我很近的地方,眼镜片几乎贴到我的脸。我注意到他好像是一个没有胡须的男人,他过于光洁白嫩的下巴上几乎连汗毛都不长,然后我听到他说:
雪凝,你知道你哪儿长得好看吗?
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估计他会说眼睛,因为我的眼睛长得很大,或者他会夸我皮肤好,我属于天生白皙的那类女人,全身的皮肤像牛奶一样洁白,但是没有,他既没有赞美我的大眼睛,也没有赞美我的白皮肤,但赞美的是一般中国男人从不直截了当赞美的地方,他说:
你的胸部真丰满。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重重地在我那个地方捏了一把。
车窗外的风景无声地从我眼前掠过,我不知该做何表情才好。愤怒可能会引来更大的灾难,他会以为我在故意撒娇,或者会干脆把手从我领口插进去。这时候,正好有个列车员敲门来送开水,我趁机把门打开,说想换换空气。
你怎么老说闷?
闷就把衣扣解开。
别把自己包得那么严。
……
他的话句句听起来都像话里有话,这更坚定了我想要逃走的决心,我想最晚到夜里我一定要离开这节车厢,一定要离开,一分钟也不能停留。我听到车轮与铁轨发出吭哧吭哧有节奏的声响,我的身体在随着某种摇滚节奏跳动,空中出现了只有迪厅才有的类似幻觉的弧光。所有人都隐在暗处,只有在瞬间才能看得见他们身体的轮廓。在逃跑的前一分钟我紧张得手直抖,从架子上拿我的旅行包的时候,我几乎要放弃了。走过寂静而狭窄的过道,我的腿一阵阵发软,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反正我一心想逃。当我走到车门口的时候,列车正好停稳,这是一个只停三分钟的小站,站台上很冷清,我从高处飞身一跳,双脚落地那一刹那,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