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儿:“林大哥,那你这些年呢?”
“我离开后去见我的朋友,当时他身处困境,于是我决定留在下来帮祝他,不想一呆就是三年,之后我再去泰州,就已是物是人非。”接下来这些年里就是对她漫长的寻觅,不过他不会说这些,因为那只会让她徒增负累。
他接着问起她被官兵追赶的事情,鹤儿一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心下郁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也是我自找的。”于是从头讲述起了关于一百两的事情经过……
君复听后略微沉默,那大人与县令无疑是各怀鬼胎,而受害者就是他对面的这个不谙世事的她,县令如今派了官兵以盗贼之名搜查,更是表明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弃之心。
片刻后,他却莞尔道:“若不是他们使计逼你出逃,恐怕我们也不会重逢,如此说来,倒要感谢他们才是。”
鹤儿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火光闪动下只觉他的面色温润如黄冰玉,高挺的鼻梁遮出一块阴影,那目光依旧沉静淡然,任哪家姑娘望一眼,无不怦然心动。良人如此,她嘴角不禁挂上笑意:“说得也对。”
广阔的牧地上上只有这一处火光闪烁,两个人影围着火光聊着天,吃着大饼,饮者泉水,依偎着入眠,珍惜着久别重逢的感动。
直到天色大亮,远处传来牛羊的叫声,鹤儿渐渐苏醒,头下是他温暖而厚实的肩臂,此时要离开竟有些不舍。略微一动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他的斗篷。
转头想看看身后的林大哥睡觉时的模样,却意外地对上了他清醒的双眼,正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她不禁双颊染红,原来他早已睡醒,只是由于她在倚着他睡觉而保持一动不动。
“醒了?睡得可好?”他关切的问。
“当然好啦,只觉得好久都没有像昨晚一样睡得安稳了。”感动融入她的心底,荡起一阵阵涟漪。
“那就好。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两天前江边渡口便已设卡,查问每一个渡江者。”他早已知道,但怕她过于忧虑,便决定在最晚的时候说出来。
见她双眼发直,他摸了摸他的秀发,道:“如今只能铤而走险了,你换上我的衣服吧,但愿能够掩人耳目。”边说着从他包袱了拿出一套衣裳。
她眉心紧锁,口中喃喃道:“两天前?……”怎么可能?在她逃跑不到一天时间,那位“丝瓜精”便能“掐指算出”她的逃跑路线。
她是抄小路来的江都且需三天两夜,论找人,应该沿路盘查才对,无论如何也需要十天半月,而他们却好像是直奔长江渡口,守株待兔一般。
鹤儿实在想不通,这完全不合常理,她很想弄明白。可依目前形势,她也只能当干丝瓜长了一只狗鼻子,认栽吧!她告诉自己。
鹤儿接过衣裳,发现又是一套纯白如雪的,不禁发问:“林大哥,为何你的衣服都是白色的?”
他一笑,隐着一种独特的清傲:“呵,其他的颜色也配不上你林大哥啊!好了,速将衣服换上吧!”
“在这里?”鹤儿看了看不远处的放牧人,面露窘态。
“随我来!”
君复把她领到不远处一颗足够两个成年男子环抱大树下,展开宽大的斗篷,挡在她前面。身后是树,前面有斗篷,果真严严实实。
鹤儿迅速脱下上衣,正准备穿上他的长衫,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砸到了自己的肩上,凉凉的肉肉的感觉,扭头一看,一条毛茸茸的黄绿相间的虫子正在她细嫩的香肩上蠢蠢欲动,瞬间后背凉意骤起:“啊——”边惊叫边用手中衣裳胡乱一掸。
叫声吓得林君复双手一抖,斗篷顺势落地,与此同时本能地看向声音的源头。目光触及到她的身体后才猛然察觉,未待定睛,立即将头转向一边,倒吸一口气。
片刻后,意识稍作清醒后连忙捡起地上的斗篷,展开在鹤儿前面,始终不再抬头,心中不禁责怪自己太失稳重。
鹤儿抱紧着双臂,双眼迷茫的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像……斗篷掉到地上了对吗?
刚刚她惊叫后胡乱一掸,也不知虫子被掸到哪里去了,在她身上还是地上?惊吓的心不找到答案始终难安。直到在地上找到了它后,才抬起头,一切竟恢复如前,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但余光似乎又看到了什么。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鹤儿,方才怎么了?”
“哦……没怎样,一条小虫儿吓到了我。”算了,管它呢!别人不敢说,林大哥可是十足的君子,就算斗篷真的掉了,他也不会看什么的,想到这儿,立刻迅速的把衣服穿上。
事实上,他确实也没看到什么,印象中只记得那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林大哥,我换好了。”
她穿着他的衣衫自然宽大许多,松松垮垮的。君复不禁一笑,弯下身子帮她悉心整理起来。
“嗯。这样一来就舒心多了。”他边满意地说着便抬起头看她,只见她也正含笑看着他,风拂过,她的长发逶迤轻曳,眼波流转如柳枝荡波的碧色湖水一般灵动可人。
他微俯着身体双手搭在她的外臂上,看着她的眼睛深情道:“今天我们便离开江都,如你希望的那般,一起看遍云起潮落,游遍山川湖泊,尝遍各地美味,以后林大哥断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我们要去哪里?”她满脸憧憬。
“去大理,那是个美丽安宁的好去处,有你想要的一切。”他的手轻柔地摸索着她脑后的秀发。
她用力点头,幸福的笑着露出一排贝齿,恍如一朵百合绽放在春风里。
其实,只要是人对了,严寒酷暑,天涯海角都已不再重要。
他伸出手轻轻拢起她乌黑柔亮的长发,很快便在她头顶系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简单吃些干粮后,他们朝江畔出发。一路上,草色青黄,暖风抚襟。几簇野花星星点点,好似仙人信手撒下的粉红珍珠。
他听见鹤儿无故叹了一口气,于是沿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是一群“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孩子。
“何故如此?不喜欢风筝?”
“并非不喜欢,只是可怜罢了。”
“哦?”他不解。
“可怜它的命运永远受着线的牵绊,始终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向。”
“那不是牵绊是牵引,若没有线的控制,它飞不了多久便会坠落。”
“那又如何?比起被禁锢自由的长生,快乐自由过后的坠落,更是一种幸福。”她据理力争。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脾气一如当年,半点未变。”
“只怕此生皆如此了。”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眉间隐隐透出忧虑意味。
终于来到了江畔,渡口处果真设了关卡。每个通过的人都要接受盘查。林君复不假思索地背起了鹤儿大步走了过去,两个官差很快拦住了他:“站住!”
又往他后背看了看:“这是何人?”
“这是家弟,前些日子染了怪病,这里的郎中皆手足无措,正欲带他渡江寻医,劳烦官爷行个方便。”
官差冲着他身后,整张脸都埋在他背上的“弟弟”吼道:“你,抬起脸!……听见没有?抬起脸瞧瞧!”
吼声一声比一声大却依然不见动静,官差不耐烦伸出手一把抓起她的发髻,强制把脸扭转过来,只见他全身一抖,立刻向甩开毒物一样丢开手中攥着的发髻,连退几步口中吼骂道:“滚,快滚!”
就等着他这话呢!君复背着鹤儿立刻向渡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