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长风楚辞 万里悲歌(中)
此时夕阳恋恋不舍的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将它今日的最后一缕光芒,给了武关雄城。
只见武关在夕阳照耀下,分外壮丽动人,背靠着莽莽苍苍的华山北坂山坡,南临滚滚的渭水。而城上旌旗招展,城楼巍巍,与南面连绵百里的三国军营遥想呼应,气势分外雄壮。
霎时,十里城墙的垛口上挂满了风灯,待夜幕降临,齐齐点亮,宛如一条灯火长龙,照的城内一片通明,大有跟齐国临淄不夜城一较高下的气势。
而城中大殿之内,八盏狰狞的青铜吞兽灯炉点得通红,沉香木柱上的血红丝纱,如似血少女一般曼舞。
只见成喬正襟危坐在一围棋盘之前,对面坐着的是处变不惊的儒家三杰张良,而高渐离与缠子墨风二人则虚弱的被靠在一起,琴女则脸色有些苍白的坐在一旁,身前放着的正是凤尾琴——凤凰。
只见她青葱玉指微微一拨,顿时琴音大作,如空谷落泉,乍将将息,又如石破天惊,逗秋雨,只余余音袅袅。
成喬看着只是下棋不语的张良,嘴角露出丝笑意,如鹰隼的锐利眼中,透出一丝浓浓不化的杀意,却面带笑容,显得威霸如斯,问道:“儒家有《论语》、《大学》、《周礼》、《易经》、《尚书》、《农经》、《乐经》、《诗经》等书,更有六艺——诗、书、礼、乐、射、御。儒家之学,本君侯尚算通达。敢问子房,这儒家所说的道与魔之间的分界是什么?”
张良一听手中执着的棋子,蓦然一顿,随后轻轻放下,抬头正视长安侯,说道:“天下战国纷争,疆土与朝政朝夕可改,儒家苦于天下百姓,宣扬的正是仁道,正如道家老子所言,道法自然,天下公道自在人心!”
“呵呵!”成喬闻言,一声轻笑,拿起棋盘之上的一颗白字,又拿起一颗黑子,笑道,“本侯以为这道与魔,就好像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布局,一步走错,黑白颠倒,一念之间便可从道入魔,但是这些都是人心,如果你能控制得了人心,这天下不不就在股掌之中!我大秦得的就是人心!”
高渐离一听,剑眉怒骤,嗤笑道:“儒墨乃是天下两大显学,百家根本便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要诛灭的是一切邪恶残暴,而齐国的齐威王变法、秦国的卫鞅变法,都充满了杀戮。韩国杀了几乎所有的权臣,齐国更是用大鼎烹煮官吏,秦国最甚,竟大肆杀戮平民农夫甚至最为苦难的奴隶!如此暴行,怎么能说嬴政得了人心,我看他是一头噬人的恶魔才对!”
缠子墨风一听,脸上露出嘻嘻哈哈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线,乐道:“高兄说的好,有理!”
成喬一听,眼中杀意更浓,转而归于深邃,显得古井无波,只是下棋,嘴中却说道:“人的恶性都是从竞争的缝隙中挤出来的,法家变法这样的潮流,要的就是破旧取新,那些不甘心换新的老顽固们,自然留不得,要杀掉!”
成喬冰冷的语气一说出口,大殿之内空气骤然变冷,充满一股浓郁的杀气,琴女被这冰冷刺骨的寒气所摄,手指蓦然一顿,却是“铮”的一声大响,琴音消散。
张良感受长安侯浓郁的杀机,心中一凛,急忙转移话题:“君侯自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兵不血刃的瓦解了魏、齐、楚三国同盟,导致六国合纵之策破裂,当真是高明!”
成喬将手中棋子一扔,知道张良是有意在拖延时间,等待三军派来解救的高手。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说道:“天下本就没有乐土,只有打破一切陈旧的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才能缔造出人间乐土,而唯一能建造这人间新秩序的,只有我大秦!”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大笑,那笑声亘古苍苍,蕴含雄厚的内力,震的大殿梁木发颤。蓦然,殿门大开,却未见一人。
成喬不动如山,剑眉却皱起,暗道来人内力高强,只怕是诸子百家的高手。
突然,一声笑声再度传来,随之一老者的话声飘进。
“莫道乐土千般苦,
甘泉原从苦中出。
若得天下兼相爱,
犹是日月两聚头。”
这四句话一出,否定了成喬所说的乐土之说。高渐离、墨风琴女三人一听,脸色大变,转而大喜,纷纷跪在地下,大声唱道:
“天下皆白,
唯我独黑。
非攻兼爱,
四海升平。
弟子参见钜子!”
成喬一听钜子两个字,脸色顿时骤然大变,却没有想到,来者居然是墨家头领,第五代钜子——黄享。
话音刚落,一身穿黑色墨袍的老者走进。
只见老者苍白清癯,一头长发和三绺胡须也显得细柔发黄,让人觉得他很文弱,也很年轻。只是那宽阔的前额、犀利的目光和沟壑纵横的皱纹,隐隐显出他曾经有过的飞扬风华和沧桑沉沦。此时他专注的看着殿中的不动如山的成喬,竟仿佛钉在那里一般。
一时间大殿无声,针落可闻,只有几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喬喟然一叹,转头看向那老者,只见老者也注视他,而老者眼中深邃得却仿佛容纳了一个天地,让他看不透,道不明。
“墨家钜子?”成喬暗道老者非比寻常,不愧是墨家头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见殿外苍穹之上,一直展翅停空的木鸟飞来,那木鸟机械复杂,形如凤凰,却是一个古代版的人造飞机。
成喬想到此,心中一震:难道这就是墨家引以为傲的机关术不成,……果然鬼斧天工,堪称奇迹。
此时老者不发一语,却蓦然转头望向苍穹。
只见苍穹骤然之间,风雷齐动,天空色变。狂云堆积,雷电大作。霎时,一颗扫着白尾巴的星辰,横渡天际,金光大放,稍纵即逝。
老者大惊失色,口中惊呼:“妖星之首,这彗星一年四出,莫非真的是天下大灾!”
说完,老者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高渐离几人见此,也纷纷走出大殿,跟着墨子黄亨,窜上了机关鸟,离开了武关,追寻彗星而去。
此时殿外兵甲大响,蒙武父子跟着昌平君芈启,焦急走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芈启见墨家叛逆消失,急忙说道:“君侯,要不要去追?”
成喬摆了摆手,示意蒙武父子不要轻举妄动,转而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张良,不由得问道:“子房先生,可知这妖星一年四出,是为何意?”
张良闻言闭目沉思,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深沉,良久说道:“自春秋战国,占星侯便将天下星辰分为六野,阴阳家之后又做了重新的细致分野,主要有用二十八宿对应分野,具体是:
荧惑——其下分野为楚、吴、越、宋
太白——其下分野为秦国、郑国
辰星——其下分野为燕国、赵国
房星——其下分野为魏国、韩国
玄枵——其下分野为齐国、鲁国
填星——其下分野为洛阳周王室”
成喬一听,心中一动,急忙说道:“荧惑守心之象?”
说完他脸色大变,霎时苍白无比,脑中如被闪电劈过:那日朝堂之上,徐福来秦解释荧惑守心之象,自己本以为是阴阳家的阴谋,现在看来,这星象显示的,正是灭秦征兆!如今荧惑对应的吴、越、宋均以灭国,那亡秦之言,自然落在了楚国,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想着他手掌紧握,神情惊疑不定:难道历史轨迹真的是天道,不可逆转,上天真的要让大秦亡于项羽之手,不然为何天现荧惑守心之象,又为何与预言对应得如此之准!
“不行!”
成喬猛的站起,全身杀意凛冽,喝道:“本侯既然来了,岂能让大秦走上老路,本侯偏偏不信命,要逆天而上……”
说着只见他伸手指天,长发乱舞,怒目扬戟,喝道:“苍天,本侯就跟你赌一赌,看看最终的胜者是谁!”
话音刚落,苍穹似乎震怒,滚滚雷霆不绝,将武关照的犹如白昼,隆隆雷音,覆压百里不绝!
张良见此,心中震惊:难道师叔荀子所说的天象异变,有逆天之人,说得就是长安侯不成。 这彗星为妖星之首,预示人间大灾大恶。然而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远非常人所能窥视。
这彗星,在非常时期以非常色式出现,极有可能蕴含深远之意蕴,并非寻常的灾变。大恶大凶之时,彗星大显,乃除旧布新之兆。巫咸有言,彗星大出,主灭不义。当年周武王伐纣,彗星大显,正应此兆。晏子有言,天现彗星,以除人间污秽也。彗星出于太平盛世者,昭示灾难。然彗星若大出于恶世,则大灾难中有新生,新政将大出于天下,人世将有沧海桑田之变也。
想着张良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手中书简掉落,看了一旁的逆天的长安侯成喬,剧烈的喘息起来:难道真的是秦将一统六国,完成千百年来一统之大局,而长安侯就是天赐大秦的逆天之人,要他帮助大秦一统……不行,如此一来,阻止大秦一统四海的唯一道路,就只有……除掉长安侯了!
张良深吸口气,眼中杀意隐去,转而恢复平静,笑道:“彗星现世,说明有灾难,也说明有新政,自古以来说法不一,君侯又何必执着当真!”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低头默言的张良,杀意狠狠的说道:“不管是谁,如果有谁敢阻挡我大秦一统之路,都是本侯的剑下亡魂!”
张良一听,心中更坚定了杀死长安侯成喬之心,只是此事还需跟师兄们再行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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