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房间里空旷而寂静，只有水波搅动的声音在隐隐回荡。
洁净的布巾细致擦拭过陆离轩的身躯，顾陌然仔细的端详了他半晌，然后由衷的感叹了一句。“这货，长的是真心好看啊。”
发如黑玉，肤如美瓷，五官精致，身形修长。无论是硬朗的眉梢，微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还是略略有些苍白的嘴唇，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昏黄的烛光静谧无声的笼罩在陆离轩周身，点点光晕在他白皙的指尖跳跃，真是，倾国倾城啊。
或许，用倾国倾城这四个字来形容男子并不合适。但，顾陌然觉得，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眼前的少年，更贴切这四个字的含义。
“唉~~~”顾陌然又一次幽幽的叹了口气，这年头，男人比女人长的都好看，简直是没法活了。
指尖划到男子花纹精致的腰带上，顾陌然脸颊染了些许红晕，纤长的睫毛也不自觉下垂。
“喂，事先说好，虽然你长的确实很帅，但我可绝对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啊。”
这话不像是说给床榻上少年说的，反倒像是顾陌然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暗示。
不过，顾陌然若是知道，早在刚刚她沐浴的时候，那躲在屏风后的窈窕身段，早就被看光了，她兴许就光明正大的观赏美男了。
衣衫一件一件褪去，约到后面，顾陌然指尖就颤抖的越厉害。不是因为羞窘，而是因为触目惊心。
原本精美的衣衫被浸染的血迹斑斑，一件两件，全都和伤口处翻滚的皮肉纠缠在一起。顾陌然暗暗吸了口气，手腕一用力，布料和伤口上的皮肉便一起脱落下来。
轻微的闷哼声响起，顾陌然猛得一惊，正在上药的手就止不住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陌然的语气有些慌乱，她覆上陆离轩胸膛上的伤口，拼命的想阻止血液的蔓延，汩汩的鲜血却还是从她指缝中不断渗出。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我帮你止血，我帮你……”
“我知道。”陆离轩适时的阻止了陌然的手足无措。“我知道，你只是想救我，无妨的。”
他的声音真好听，没有想象中的沙哑喑暗，反而像泉水流过山洞般叮咚作响。顾陌然漆黑的瞳孔就印进了陆离轩的眸底。
在陆离轩昏迷不醒的时候，顾陌然就一直在幻想，拥有这样一副精致完美皮囊的男子，该配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是波光流转的桃花眼？还是摄人心魄的狐狸眼？抑或者是眉梢一挑便会顾盼生辉的丹凤眼？
甚至，她连陆离轩拥有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的场景都想好了，却怎么也想象不到眼前的境况。
那是世上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没有波光流转，没有摄人心魄，也没有顾盼生辉。有的只是干净，纤尘不染的干净，引人沉沦的干净。
事实上，若是再来一次，顾陌然一定会记住，在这对干净的极致的瞳孔下，隐藏的，是四国之中最坚忍不拔的野心家。
可现在，顾陌然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到，注视着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她除了沉沦，还是沉沦。
“吧嗒”一声，滚烫的泪水滴到顾陌然微凉的手背上，她回过神来，漂亮的双眸里有些诧异。
她居然，流泪了么？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纯粹的干净了？
“我来帮你继续上药吧。”顾陌然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勉强。
白色的药粉一点一点落在陆离轩的伤口处，看着他的伤痕，顾陌然轻蹙着的眉头，怎么都舒展不开了。
用伤痕累累来形容他的状况，似乎，有些轻了。那样密密匝匝的伤口，毫无规律的分布在陆离轩周身。横七竖八，狰狞可怖。
每一处创伤，都是与死神最亲密无间的擦肩而过。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陆离轩骗了顾陌然一次又一次，骗的她身心俱伤，但顾陌然知道，无论世事怎样变迁，他们之间的初遇，永远都是最干净的，干净到，不掺杂任何一丝欺骗。
没人可以在离死亡那么近的距离下说谎，顾陌然始终坚信这一点。
正在上药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瞬，顾陌然咬着下唇，声线有些颤抖。“有一个碎刀片，嵌进你的血肉里了。”
“那就麻烦姑娘帮我取出来吧。”陆离轩的语气平淡到波澜不惊。
“要是疼了，记得告诉我。”
“……”没人应声，顾陌然知道，即使再疼，他都不会出声的。
陌然没有专业处理伤口的器具，只能将轻烟用来做绣工的，疑似镊子的家伙放在蜡烛上高温消毒。
镊子进入伤口的一瞬，顾陌然清晰的嗅到了皮肉烧焦的气味。镊子在血肉里搅动的声音那样刺耳，陌然咬了咬牙，她没有时间犹豫，只能尽快取出没在血肉里的刀片。
“叮啷”一声，刀片重重地跌落在地，顾陌然擦了擦额头的汗，想笑一笑缓解气氛，僵硬的嘴角却怎么也弯不出弧度。
清理了一下手中的鲜血，陌然开始重新替陆离轩上药。
“好了。”陌然最后在纱布上打了一个结，“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就会痊愈了。”
“嗯，多谢。”陆离轩说着，却没有任何要起身的迹象。
顾陌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一直放在陆离轩线条完美的胸膛上呢。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顾陌然收回指尖，瞬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呵~”顾陌然好像听到了某人轻笑的声音。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直到“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顾陌然才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小姐。”轻烟刻意压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将军回来了，你处理好了没有啊？”
父亲回来了？顾陌然拢了拢微乱的发，转身向门外走去。
“父亲他……很生气么？”顾陌然小心翼翼的问。
“当然，这次可是雷霆大怒。”
“那我完了。”顾陌然颓丧着小脸，这次还连累了那么多人命，天晓得要在祠堂里跪多久。
“不过，我跟将军说，小姐落水后受了风寒，今晚就不用去见他了，明早再去负荆请罪。”轻烟说着探头看了看屋内，才继续说。
“趁这段时间，我们还是想想对策吧，那个人，是绝对不能留在府里的，要是被将军知道了，非得把你嫁出去不可。”
“放心吧，屋里的人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顾陌然说着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话落，顾陌然转身回了房间，并且顺带用脚关上了大门。
门外的轻烟看着被顾陌然“当啷”一声关上的大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走了几步，轻烟突然反应过来了，娘啊，她家小姐，是要和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在房间里过夜么？
事实上，轻烟的猜测相当正确，但身为一个正常人类的她，完全阻止不了顾陌然。
在屋内，顾陌然和陆离轩相顾无言，顾陌然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那个……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把你安排在我房间了，你……”
“没事。”陆离轩淡淡笑着，琥珀色的瞳孔里盛着水色的氤氲。“你休息吧，我睡在地上便好。”
话音刚落，陆离轩便挣扎着起身，隐隐有冷汗从他额头渗出，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立马就又洇出血来。
“哎，别动啊。”顾陌然上前阻止了陆离轩疑似自残的行为。“要不……要不，你和我一起睡床吧。”
看到陆离轩眸子里闪现的诧异，顾陌然瞪了瞪眼，有些不悦，“怎么，还担心我占你便宜不成？”
“当然不是，姑娘……想多了。”陆离轩琥珀色的瞳孔里藏着些许温润的笑意。“在下只是，怕会污了小姐的名声。”
“不会的，而且就算传出去了，我也不会在意的。”顾陌然利落的爬到床上，然后用枕头把床榻从中间方方正正的隔开。
“呐，看好了，你睡里面，我睡外面，不许越界，听到了没？”顾陌然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警惕。
见状，陆离轩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强忍着笑意，然后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