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在顾陌然手里，也算得上是娇生惯养了。一个丫鬟，地位偏高就算了，浑身上下细皮嫩肉的，连一点常年做工的痕迹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的鞭挞，不是轻烟第一次受责罚，却是轻烟第一次受体罚。
除了脸上的伤痕，轻烟的鞭伤遍及全身各处，腰，腹，腿，背。密密匝匝，触目惊心。顾陌然遣退所有的仆人，亲自替轻烟上药。
“是我连累你了。”顾陌然细致的替轻烟上着药，“到底是在将军府被宠坏了，连‘寄人篱下’这四个字都不记得了。”
“轻烟不怪小姐。”轻烟虽然天真却并不单蠢，那歆若姑娘对王妃之位觊觎已久，平日里对她已经是多番刁难，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只是小姐，你不该对王爷发脾气的。”话音刚落，顾陌然替轻烟上药的动作忽然加重，疼得轻烟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坚持把话说完了。
“昨天小姐离家后，王爷连夜派人多番查找，并且下了死命令，没有找到小姐任何人绝不准回府。自己也是马不停蹄，彻夜未归，刚刚才回府。”
“然后呢，你想表达些什么？”顾陌然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我想表达的无非就是，其实王爷是很喜欢你的。”
“是么？”顾陌然的语调有些阴阳怪气。“任何人不准回府？那那个叫歆若的是什么鬼？”
“扣扣”，轻烟张口欲言却被一阵规律而沉稳的敲门声打断。
“谁？”顾陌然问的干净利落。
“我。”只有一个字，也只需要一个字顾陌然便能判断出来人的身份。
轻烟极有眼色的整理好衣衫，在顾陌然没有发话之前打开大门，并且对着门口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王爷。”
“嗯。”陆离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即目不斜视的走进房间，青色的衣角在门槛上打了个旋，惹了点点尘埃。
见状，轻烟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带上。
屋内，顾陌然认真而细致的收拾着散落在床榻上的各色药瓶，动作出奇的一丝不苟。
腰间忽然被一双修长的手臂揽进怀里，沉稳而有力。顾陌然一惊，手中的白色药瓶猛的跌落，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别动。”陆离轩阻止了顾陌然打算整理地面上那一片狼藉的动作。“让我抱一会。”
让我抱一会。
这句话，不止是陆离轩，莫凌川也对她说过。当初莫凌川总着她的时候，顾陌然没有推开，现如今陆离轩做出同样的动作，说出同样的语言，顾陌然却是有些……
厌弃。
虽然她还是没有推开他。
“下次出门前，记得告诉我一声。”陆离轩的声音就萦绕在顾陌然耳侧，温热而暧昧。“但是，千万不要夜不归宿了，我会……害怕。”
“嗯。”虽然对陆离轩的说辞嗤之以鼻，顾陌然还是应了一声。
“也不要再说什么‘寄人篱下’之类的话了，你是这家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
“嗯。”还是一个字的回答，连多余的敷衍都没有。
良久的沉默沉浸在两人周身，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我想回趟家。”顾陌然突然开口，语气不是询问，是通知。
“什么时候回来？”顾陌然说的是“家”，而不是“娘家”。陆离轩尽力忽视顾陌然并不正规的词汇。
顾陌然沉声想了一会，“大概要到新年过后的狩猎大会才会回来吧。”
从现在到新年，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这次顾陌然的举动，无疑是告诉整个朝堂，他们夫妻感情不和。
陆离轩以为他不会答应的，当轻飘飘的一个“好”字说出口时，他自己都吃了一惊。他甚至还添了一句，“还有什么要求么？”
“有。”顾陌然回答了干净利落，“我觉得，既然你娶我只是为了解我一时之危，那我们……还是分房睡的好。”
“好。”没有犹豫，这样的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顾陌然甚至感觉到了陆离轩唇角的笑意。
仿佛，无论顾陌然的要求再无理，再任性，他都会不计代价的答应。
顾陌然突然觉得有些理亏，有些挫败。瞧，她对陆离轩来说，多么的微不足道啊。
所以第二天，顾陌然便带着轻烟回到了顾府。
没有车队，没有随从，没有行李，顾陌然的回家之路，甚至比她出嫁那天，更加简便。
“爹~”顾陌然再见到顾天时，依旧娇俏如往昔，仿若未出嫁前的少女心思从未改变。
“怎么又回来了？”顾天的语气带着嗔怪，眼神却满是宠腻。“嫁人了就要有个嫁人的样子，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我想你了嘛。”顾陌然跳上前给了顾天一个熊抱，“我想回家，特别想。”
“咳~”顾天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反手拥住了自己的女儿。“好了好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好嘛好嘛，不抱就不抱了呗。”顾陌然松开顾天，“那我先回房了，到饭点了叫我。”
“去吧。”顾天大手一挥，顾陌然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望着顾陌然比以往更加活泼的身影，顾天浓密的眉毛狠狠的皱了起来。
一进房间，顾陌然立刻就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她的房间，还是一如往昔的干净，整洁，简单。
但着几不可闻的香气是怎么回事？还是皇室专有的龙涎香？
“莫凌川！”顾陌然从腰间抽出防身用的软鞭，用尽力气向房梁上端甩去！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丫头。”莫凌川空手接住顾陌然竭尽全力的一鞭，掌心隐隐泛起红痕。
“那又怎样？打死活该！”顾陌然手腕用力，原本属于她的软鞭却被莫凌川紧握手中，怎么也收不回来。
“说，你是不是在质子府里安插了细作？”既然收不回来，顾陌然也就松了手，任由莫凌川去了。
“错，我不是在质子府里安插了细作，我是在你出嫁后就一直派人追查你的行踪。”
怎么有一种跟踪狂的感觉？顾陌然皱眉，将心头的不适感努力压下。
“别想太多。”莫凌川语气轻松的说，“我只是想知道，陆离轩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或者说，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不是的，我不是喜欢陆离轩，也不是不喜欢你，”顾陌然皱着眉头，仔细斟酌着语句，“只是我对你的喜欢，不足以让我嫁给你，我讨厌皇家，你玩弄的那些谋术，让我觉得害怕。”
“顾陌然！”莫凌川的语调陡然拔高，“我若是对你玩弄谋术，即使你再不喜欢我，名义上，你也早就是南越国的太子妃了！”
顾陌然唇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莫凌川不肯设计她，所以她一直没有跟南越皇室扯上关系。可她现在已经是陆离轩的王妃了，着这说明什么？
有些话，即使心知肚明，却还是不能说透。
慧极比伤，情深不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