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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 第六章

第六章

一切都沉寂了,那轰响,还有外部世界那生命的声息。

这里是钢铁组成的世界,冰冷、森严、沉重。

林大田站在用木头临时搭架的工作面上。下面是深深的黑洞,望不到底,成漩涡状通向排水管。这是神秘的钢铁洞穴,机组开动时,河水就在这里狂暴地推动叶片,带动上面厂房的发电机。神不知鬼不觉地作了能量转换之后,河水就像通过凯旋门的得胜勇士,狂涌着冲过洞道排水管,奔到坝外,流进河床,重新开始它们永不休歇的流程。

林大田瞄瞄那幽深的洞穴,觉着恐惧,想到死亡。他退回来,站在圆形工作面的中心。十四只巨大的钢铁叶片成螺旋状地把他团团围住。顶部是钢板和粗大的转轴。人站在这里是十分压抑的。沉重的钢铁从顶部,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把心理压逼得变了形。

林大田蹙着眉,察看水轮机叶片上那一道道深深的裂纹。坚硬的钢铁合金,被终年不断的水流漩涡冲刷磨蚀,竟然发生了撕裂,每一只叶片上都布满深苍的长长裂痕。裂痕焊补之后又爆开,留着尖锐的牙状。

“妈的,那么响,像手榴弹。也是命大,刚刚撤出工作面。”

络腮胡手挥着,嘴嚷着,四周嗡嗡地颤响,满脸粗硬的胡髭耸动,像一幅波动的袖珍黑草皮。他叫张福生,检修车间主任。林大田当厂长前,他们已经很要好,老朋友了。

“算你命大,”张福生又说,小眼睛闪闪地,“要不是小修,还不出大事故!”

林大田暗暗嘘口气。想来也真有点后怕。每年汛期到来之前,总要把机组打开小修,磨磨接口,上上机油。汛期整整八个月,是水力发电黄金季节。这期间发电机组是绝不能出毛病的,不然,就会让水白白跑掉,丢掉大把大把的经济效益了。那天2号机一打开,教他们大吃一惊:叶片竟然布满了裂纹,那么深,那么长。要不是碰巧发现了,不用多久,叶片就会在疯狂运转中带着强大电流爆炸,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厂长可不那么体面了。于是,小修改为大修,紧急焊补。然而,焊补失败了。偏偏,水库又开始进水。枯水期来水,奇罕而未知底里。怎么办呢?

林大田对着叶片皱眉。他是水利专家,对机械一筹莫展。“换一个转能,怎么样?”他试探着问。他知道,检修工有自己的术语,把水涡轮叫作转能。

“好哇!”

张福生立刻喝彩,双手在胸前一抱。“我们可省心了!”

林大田盯着他,“别耍滑,到底行不行?”

“当然不行!”

张福生斩钉截铁,顺手在林大田腰部一推,自己先从洞口爬了出去,离开窒人的洞穴。

林大田也跟着爬了出来。

“实话说吧,换是不可能的。”张福生扳着指头,“厂家在东北,订货、发货、运货,要等到哪年哪月?你也知道我们办事的速度!就是货到手了,要装得一丝不差,我可不敢包,维修可以,装配不在行。只有请厂家。”

林大田立刻死了这条心,别看张福生比自己还小三岁,可有二十六年的维修经验,在青峰山称得上一宝。

张福生晃着脖子扯开领扣,脱掉石棉服,丢到地上,又开始扯石棉裤。一边说:“我说呀,没有别的办法,还是焊补。”

“不是全爆了吗?”

“提高温度。还是那个问题,热胀冷缩。”

林大田不明白,“不是已经提到六十度了吗?”

“爆了,就证明还不够高。”张福生耸动着胡子,“再提高二十度,保证行。”

林大田暗暗吃惊:八十度高温,还不把人烤熟了?他犹疑着不作声。

张福生蹬掉石棉裤,从地上抓过石棉衣。“走吧,设法儿!”

林大田盯着他,审视他的神气,然后点点头,算是同意加温抢补。

两个人爬出铁梯。一辆越野吉普咆哮着冲进厂房。车上走下来厂党委书记老凌头和副厂长王浩。两个人见了林大田都觉着意外,又都顾不了许多,只管急急奔过来,一迭连声问:

“什么爆了?伤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