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刻钟,这偌大的六皇子府一片死寂,只有血液流淌在地的声音,噗噗簌簌,让人胆寒。反观那些黑衣人,只余在外的双眼依旧毫无色彩,仿佛眼前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且是一场与自身毫无关系的梦。
领头的黑衣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面纱下的唇似是勾起了一抹弧度,越发让人害怕,如同鬼魅,好似在孕育一场更大的死亡盛宴。随后,一群人跟在他身后跃出院子,整个过程不过两刻钟,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许岩轻微一动,摸上自己的胸口,看着满地死尸,睚眦欲裂,狠狠咽了口口水,脸上的汗珠连成线一颗颗落下,与那血水混为一体,他突然大哭,却生生忍住,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跑出皇子府,一边跑一边向后看着,就在他跑出王府那一刻,大火冲天而起,黑烟缭绕,一方天地应得通红,还有人肉烧焦的味道,清晰传入许岩的鼻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狂吐不止,可他不能停住,万一被他们发现他活着怎么办?不,他必须活下去,他还没活够。他向着皇宫的方向跑去,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却不知此刻黑暗中一双毫无色彩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当离耀听到这层消息,依旧面无表情,只有那双满是沧桑的双眼带着雪亮的快意,没了离城最大的聚集地,各大城市的人也死伤巨多,如今,只剩下月海楼总部了,不过,他不着急,他会把他们留给他的儿子,有些事,总要自己做才会解气。他不过是要点利息罢了。
“呵呵”,离耀的笑声飘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他突然对着外面大喊:“摆架重华殿——”声音无比的雀跃。
重华殿,贤妃看着手中的资料,看着那一个个红色的名字全部都是死了的人,她手中的势力,竟然死了三分之二,还包括一些情报点竟然也已经暴露,虽然没下死手,可那明显是人家手下留情,给你条活路。她突然软倒在贵妃榻上,只觉得浑身无力,竟掀不起一点心思。月海楼是她手中所有的力量,若是没了它,她真不敢想象自己以后在这皇宫在如何过活。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没有力量就表示什么都没有,连死了都不会有人多问一句。
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大殿正中的夜明珠闪烁着明亮的光泽,让整个大殿亮如白昼,她却觉得那光辉那么冷,让她几乎想要逃离。“让剩余的人聚集到总部,没我的命令,不得出来。”她的声音极轻,好像疲惫至极。身后,玉芝轻轻点头,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许岩匆匆跑进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会这么顺利就进了皇宫,只觉得是上天垂怜他,不忍心他那么早死。
他看着坐上的贤妃一下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声音断断续续,怎么也说不清楚。贤妃本就心情急躁,见他如今这幅样子还有满身血迹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她并没有再往坏了想,毕竟那个地点那么隐秘,谁会想得到?
大殿里只有许岩一个人的声音,“六皇子府众人,众人……”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他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直接逃跑,现在让主子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他?
贤妃胸口闷气更加郁结,纤巧白嫩的手大拍桌子,厉声喝道:“快说!”
许岩身上抖得更加厉害,他已经预示到自己的结局,反正横着也是死,竖着也是死,结果都一样,想到这,心下一横,迅速说道:“六皇子府全军覆没。”说完,紧紧闭上眼睛,等待即将的结局。
谁知,过了好久都没有任何行动,他缓缓睁开眼睛,就见贤妃正倚在榻上,一只手拄着眉心,脸色苍白,紧闭双眼,毫无精神。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可等了好久,贤妃依旧没有声音,他慢慢的一步步退出大殿。
直到走出殿门,他的心才真正放回肚子,虽然内力大损,不过没有关系,好好调养一下就好。现在的他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此时还能活着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有价值,可如今,他已经失去了作用。
许岩只感觉眼前一花,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与自己对视,却只在那一刻感觉身体骤然变冷,随后,毫无知觉。他连死,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重华殿,贤妃坐在那里,绝美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冷静淡然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昭示着黑暗的惨烈。
可她还没来的发泄怒气,就听一声“皇上驾到——”将她的怒气生生压下,她赶紧整理了下发饰、衣服。却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皇上并没有说要来这里,而且最近皇后那个贱人又给皇上找了几个美人,皇上一直蝉联在新欢之中,今日怎么突然就来了呢?!而且,这么赶巧?想到这,她的神色变得有些恍惚。
看着一步步走进的皇帝,帝王之威荡尽天下,那样俊美的脸,那样伟岸的身躯,她为了他,辗转一世,为了他,受尽煎熬。她做的所有,不过就是想留在他身边,想他爱她,难道这也错了吗?
她笑着向皇帝行礼,眼波流转间令人心动莫名,好一个俏佳人!声音娇媚,软糯糯跟糯米丸子似的,直叫人觉得骨头都酥了。“贤儿恭迎陛下。”说完,挽住皇帝的手臂,娇笑着说道:“陛下怎么没告诉贤儿就来了呢,好叫贤儿准备一下!”说着,头贴在离耀的肩膀上,小鸟依人。
离耀阅尽世事的眸子闪过讽刺,却在看向贤妃那一刻温情脉脉,只见他一只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都是老夫老妻了,哪来那么多准备?”
一句话,让贤妃心神荡漾,他说的是“妻”,她这一生,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妻,唯一的妻,可他们之间总是那么多阻碍,那么多讨厌的人。她眸光闪动,隐隐有泪,窝在皇帝怀里,只为那份属于他的温暖。
这样的夫妻,做起来多么可悲,无情无爱,硬要装作深情缱绻,硬要将那份恨意深藏,那是怎样一种悲哀?那样高的身份,那样的荣华富贵,却无法给他们带来一点自由,哪怕是选择不爱的自由。
之后的一段日子,月海楼完全收拢,看不见一点影子,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也不见踪影,哪怕出门采购,也是安静的不得了,生怕惹出一点事情,命丧黄泉路。
江湖上流言甚多,但总归月海楼众人是不再出门行凶作恶了,世界各地只要月海楼消失的地方都是一片欢腾,被许岩抢走女子的那两户人家更是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叩谢天地。
当天夜里,黑衣人便将那两个姑娘送回了家里,当他们看到完好无损的女儿,各个泪流满面,却不知恩公是谁,只是在家里竖起了无名的长生牌位,希望保佑恩公长命百岁。
多日来的暗杀和死亡成为月海楼众人的噩梦,哪怕时隔许久,依旧常常想起,每一次都是心胆俱寒。不可一世的月海楼,创世已过百年的一大江湖组织,终于知道,这个江湖,他们并不是老大,还有很多门派是低调无声的,却在恍惚间可以将他们彻底消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池塘间随风摇曳的花朵,刚刚绽开,尤带着清早的露水,像是含羞的少女,忍不住羞红脸色,扭扭哒哒的惹人讨喜。贤妃却只觉得刺眼,她生平最讨厌的花便是荷花,因为那个女人就是个如同荷花一样的女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清高样子,每次只要见到这样的女子,她总是忍不住想要将其毁掉。这是一种变态心理,已经深入骨髓的邪恶因子。
感受到身后那双含着笑意却在最深处满是讽刺的目光,贤妃毫不在意,在这个时候,若还讲究面子,她就是傻糊涂了。
她回头,冷冷看着那个一身青衣,儒雅翩翩的男子,衣衫随风而动,墨发飞扬,每一笔都好似造物主精心雕刻而成,那样恣意的情态,让人浮想联翩。贤妃却不为所动,目光冷然,带着探究的意味,“为什么月海楼出事,你袖手旁观?”一句话戳中重点。
那男子习惯性的低低一笑,唇红齿白,有些妖媚的味道。声音如泉水叮咚,似是夏日吹来的凉风,让人心头莫名凉爽,“不是我不帮,而是我不敢动,那股力量没有任何声息的出现,连是谁的人都不清楚,在这种时候愣然出手,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席话说得轻飘飘,但说到最后,也带了几分郑重。他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掌控的感觉,好像莫名中有一双手在左右乾坤,而他也不过是那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贤妃却冷冷一笑,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怎会不懂,不过就是他不想惹祸上身罢了。她看着他,目光依旧嘲弄,“你不用得意,我若惨败,你不见得好过,别忘了,就算我一无所有,你我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去。身姿好似弱柳扶风,烈日十分,风华更胜。
青衫男子毫不在意,目光投落于池水之上,他喜欢看池塘的鱼,自由自在,可他知道,它们看似逍遥,却永远无法奔赴大海,这一方池塘,是它们的成长地亦是坟墓!
这些天他一直在调查那股力量,如果是他,那他此刻身受重伤,生死未卜,根本无法调动,而暗朗虽然能力不差,但若比起这份魄力,却是差了许多。经历虽多,但终究不够狠。而且,据他所知,暗朗的功夫皆是暗殇所教,属下的功夫也几乎无差,若是死人必然在伤口处都有火烧的痕迹,可现在这批人,神秘莫测,下手十分狠毒,最重要的是,致命的伤口只是一条非常细小的刀痕,却流血不止,每一个人说是被刀桶死,不如说是流血而死。可谓极其狠毒,比起暗殇更有甚之。
他必须弄清楚这股力量的来势,否则,有朝一日必成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