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韩城,一袭蓝色长袍的男子快步走在街上,面容清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个人看见他都要仰慕他的容貌却摄于他的气场不敢接近。
此人正是乔装改扮后的夜未央,她对易容术并不精通,只能草草糊弄一下,毕竟她的女子打扮会给她惹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眼下我在明敌在暗,小心下总是好的。
她装作毫不知情、对所有事物都新奇不已的外乡人样子来到韩城最大的“明扬”布庄,却见里面乱七八糟,一件布匹也没有,反而有了柜台和桌椅,该是卖给人家做酒楼了。想到这,夜未央有些感伤,还记得这个布庄是她们第一个创立的产业,当时还是设计一场戏,让原来的老本上当才死皮白赖的赖过来的,如今却成了别人家的地方。
她轻轻走进,看着几个小二正在摆弄桌椅,她一一扫过去,正巧见一个小二腰上正挂着一个红色香包,那香包是她亲手绣给她们四人用来防迷香用的。
夜未央瞬间浑身笼在一股煞气中,五步之内都好似刮着嗖嗖冷风,让人不寒而栗。
收拾东西的小二看着她的眼神充满惊惧。她走到那小二面前,声音清冷,带着压抑的愤怒,指着香包说道:“它是哪里来的?”
小二本被她的气势吓住,连话都说不出口,但一听她问的是有关于香包的事,想起当时那个女子的交代,壮着胆子说道:“是个姑娘给我的,说有人要是问起,让我告诉他,他们在韩城郊外寒山寺。”
夜未央的气势瞬间收敛,那小二只觉得腰间一紧又一松,眼前人已经没了影子,再看自己腰带已经滑下,裤子差点掉下来,赶紧用手拉住,还不忘另一只手擦擦汗。心里暗道,那公子的气势太恐怖了,还好没有杀我啊。
此刻的夜未央已经心急如焚,那小二的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夜未央说过,出门在外,尤其是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怕人陷害,这个香包无论如何不能离身。如今香包到了别人手里,就说明弈棋等人已经陷入危险之中。
暗殇刚到韩城郊外,就收到消息,得知夜未央正在赶往寒山寺,他看着远处高山,那里就是寒山寺的所在地。
刚想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就听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暗殇的心跳越来越快,是夜儿吗?是他的夜儿吗?
果然,就在十米之外,一个一袭蓝袍的男子正策马而来,但暗殇一眼就确定,他就是夜未央。
当夜未央看见暗殇等人,一瞬间愣在那里,潋滟的眸子闪过惊讶,她自己弄的药什么分量她清楚,可现在,这个男人就在自己面前,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与那么强烈的药物抗衡?
她的鼻子一时酸酸的,她每时每刻都在想他,都期望看见他,可现在他就在眼前,她却升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暗殇却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运起轻功纵身而过,一下子将她从马上拉了下来,紧紧抱在怀里。夜儿,他的夜儿终于就在眼前,被他真真切切的抱在怀里。这些日子,他度日如年,每时每刻都在思念,那种想念的痛,竟比刀入心口更让他难熬。这一刻,他抱着心心念念的女子,心里闪过万千思绪,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只知道,看到她安然无恙,他的心才终于找到依靠。
他抱得那么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可夜未央却没有一点反应,她能了解他的感受,因为她也是一样。她感受到他在轻轻颤动,这个威凌天下、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竟因为害怕失去一个女人而颤抖,夜未央的心突然开始疼痛,要爱的多深,才会这样?要爱的多真,才愿意为对方承受死亡的风险?
泪水再也无法忍住,顺着脸颊流下,一滴滴落在暗殇袍子上,他一向最爱干净,可此刻,那件雪白的袍子已经满是灰尘。
良久,暗殇松开夜未央,右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一点点描摹她的轮廓。还好,她没事,还好,她安然无恙。
夜未央也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他浑身凸起的血管,她现在才知道,他是怎么这么快赶来的,原来如此,他竟运用内力抵抗药性,竟然连命都不要了。她何德何能,让他如此付出?得君如此,妇复何求?可此时此刻,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子满满都是爱和眷恋,他想她,真的想,这样担惊受怕,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却让他刻骨铭心。
夜未央,就像一个印记,深深烙在暗殇心里,这一生,都不会消失。
当一行人赶到寒山寺就见弈棋、慧书等人都被绑在柱子上,下面都是柴禾,那些人竟要将他们活活烧死,周围有几百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看到夜未央,几人惊讶不已,纷纷大喊:“小姐,快走,别管我们,快走……”
夜未央一一看过去,弈棋、慧书、夜大、夜二、夜三、夜四,她手下这些骨干都在这里,一个都不少,好手段!
“吱呀——”寒山寺寺门大开,一个红衣人从里面走出来,身材颀长,面容古拙,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细长的双目威凌四射。
那男子却只是扫了夜未央一眼,眼中闪过惊艳,却对着她身旁的暗殇说道:“暗枭阁主,久仰了。”
夜未央眉头紧皱,她感到其中不一样的味道,他们似乎不是对着她而来,而是……看着身旁的暗殇,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对方设的局,可她竟毫无感觉的一脚跳了进来。
感受到夜未央的担忧,暗殇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手中传来的温热的触感,夜未央的心一下子安定,是啊,有他在,还害怕什么呢?大不了死在一起,生不同衾死同穴。
那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阴仄仄的声音,让人极不舒服。暗殇只是看着他,目光平静,毫无波澜。
“真没想到,天下人眼中狠辣无情、世众生如草芥的暗枭阁主却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天,真让在下开了眼界。不过……”却见他话锋一转,看着夜未央的眼中满是垂涎,“恐怕暗枭阁主却是无福消受了,这么漂亮的女子浪费了可惜,让在下替阁主照顾也是好的,放心,在下虽是个粗人,床地之上却是极温柔的。”说着,还猥琐的笑出声。
他的话语一次次盘旋在暗殇耳边,幽深的眸子更加深不可测,周身的气势越发沉凝,突然迸发出无尽的杀意,冲霄而起,众人只感觉一阵冷风吹来,皮肤竟被生生刺痛,好像有刀子在刮自己的脸,衣袂翻飞,无风自动,树叶纷纷落下打着旋遥遥远逝。
那红衣男子遮住眼睛,直到这股气机完全消失才睁开,看着暗殇,狭长的眸子闪过惊惧,却不知道想起什么,又嘿嘿笑了起来,说道:“暗枭阁主好功夫,在下拍马难及。”说完,手一挥,顿时有数十人冲上来将暗殇一行人团团围住。
暗殇只是一个眼神,众人纷纷拔刀,与这些人斗在一起。暗殇、夜未央却是看着弈棋等人,救了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暗枭阁众人岂是普通人可比得上的,只片刻,便将众人杀个落花流水。
红衣男子看着场中打斗的场面,狠狠吐了口口水,对着另一拨人厉声说道:“上,给本堂主杀了他们。”
夜未央知道,虽然眼下局势尚可,但最怕对方出现高手,毕竟人数相差悬殊,暗殇的身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内里早已虚空,要不是她给他吃了凝血丸,现在他的情况早暴露了,不然,刚刚也不会只是发动气息吓了他们一下,若是平时,早将其毙在手中了。
正在这时,红衣男子将另一拨人调走,眼下正是大好时机,暗殇和夜未央同时准备行动,却没想,夜未央一脚踢在暗殇的马腹下,马儿吃痛嘶鸣,前蹄立起,随后看了云霄一眼,带着云鑫,两人冲进包围圈。云霄虽与夜未央相处不久,但心思却是相同,毕竟大家都是为了暗殇好,愣是将暗殇挡住,没有让他上前。
此时突然传来红衣男子的笑声,暗殇就见他脚底微微一动,瞬间,万根箭矢同时刺向夜未央和云鑫,暗殇瞬间睚眦欲裂,云霄也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竟然有埋伏,那样浓密的箭矢……
却不想,他只一闪神的功夫,暗殇已经向前冲去,等他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就听他大喝一声:“主上小心——”声音凄厉,肝肠寸断。
夜未央回头,就见一支箭正中暗殇胸口,她听到心被撕裂的声音。手中的剑越发凌厉,一个个剑花带着无法匹敌的气势,同时,左手一动,手上又出现一把剑,通体黑色,似是从地狱而来,泛着丝丝邪魅的冷光。没错,这把剑就叫做“恶魔”,“天使恶魔”本就是一对。
只见夜未央双剑齐舞,周身箭矢竟然完全消失,就连云鑫的压力也减轻许多。
暗殇手持软剑,苦苦支撑,那把剑通体红色,如恶魔饮血,剑花舞动之时发出龙吟似的叫声,每一招都带着一往无回的气势,慑人心魄,让人胆寒,却是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燕氏宫宫主燕非空的宝剑——“血龙吟”,早在江湖中消失数十年,原来在他的手里。这是夜未央第一次看见它,却是在这种情况,只觉得心里每一处都在疼,疼的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她宁愿永远不要一睹宝剑的风采,也不要二哥陷入险境,他的内力本就濒临枯竭,如今竟强行运功,又受了伤,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愤怒充斥了夜未央整个心神,想到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心痛越发难耐,她不要二哥离开她,没有她的允许,天都不可与她抢人!若命运当真如此无情,她宁愿逆天而来,哪怕被暴雷声声劈死!
那双一向清冷淡漠的眸子瞬间饱含煞气,就像两柄破空而来的利剑,红衣男子只觉得双目生疼。
闭上眼睛的瞬间只感觉胸口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缓缓睁眼,眼前是一个女子绝色的面容,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好一个倾国倾城,可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他倒下了,脚下的机关松动,箭矢消失了,暗殇也伴着消失的箭,软软倒地。
夜未央抱着他,泪水横流。他的脉搏微弱的几不可查,气息微弱,血管再也无法绷住,身体有些部位竟变成血红色,狰狞可怖,当全身都变成红色,他的生命就会消失。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不再温热,二哥,醒醒,醒醒,看看我,夜儿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啊!
她一次次摇晃暗殇的身体,却不敢用力,生怕用力一点将他弄伤,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连他都要失去吗?
突然,她脑中浮现师傅说过的话,你的血是天地间治疗伤势最好的良药,若有朝一日遇到危险,划破自己手腕喝点你的血,有可能解你的危难。
想到这,夜未央毫不犹豫,拿起“恶魔”狠狠一刀,“恶魔”是一把夺人命的剑,与“血龙吟”相同,不见血誓不回鞘,那一刀,深可见骨。
血水如决堤的河流,滔滔不绝的淌进暗殇口中,季风尘赶来,正巧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闭上双眼,深深叹息,终究还是逃不过,终究还是按着命运的轨迹一步步行走!纵他拼命赶来还是错过,老天,一定要他们这样吗?他只要再快一步,哪怕一刻钟,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鲜血流,血咒现!
他看着远处天幕,星连闪烁,却是流血的象征,将有多少人死在这场争斗中,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更何况血海深仇?
云霄等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都感觉是在做梦,那么柔弱的女子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对待自己?要多深的爱和决心才可对自己这般残忍?那样鲜红的血,那样苍白的脸……
季风尘无声无息地走进,一巴掌打在夜未央后颈,喃喃道:“够了,真的够了!”声音轻微,似是没了力气。
他将夜未央的伤势细心包扎,鲜血马上就将棉布打湿,红艳艳像是梦中那场繁花,红得娇艳,红得悲壮!
若再晚一点,她就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那双看着夜未央的眸子,闪过心疼和浓浓的愧疚。他不该让她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顾忌道破天机会伤己寿元,眼前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突然恨死自己,这样自私自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