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国的皇宫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金顶石壁,绘着各种各样的鸟类图案,色彩斑斓,晃煞人眼。地板上铺着色调大红色锦织缎绣的地毯,远远看去,如一片燃烧的火焰。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墙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给人如置梦幻般的感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处处透露着尊贵,彰显着荣耀。
一身紫色华服的女子坐在贵妃榻上,安然品着手中上好的碧螺春,看着杯中的茶叶浮浮沉沉,像极了她的人生。
一个红衣人跪在地上,只腰间一条黑色的带子,连头发都是用红带绑起。他低着头卢,恨不得将脑袋埋进地底,大气都不敢喘,任汗水迷了眼睛却不敢多一丝动作。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时辰,可上面那人没有发话,他怎么敢动?任务完成不力,此时连性命都已经危在旦夕,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良久,那女子终于开口,一张瓜子脸,柳叶弯眉,薄薄的唇看起来有些刻薄,但整张脸却完美的无懈可击,似是一块天然美玉,一举一动大气浑然天成,那是久居上位,被万人仰望而形成的一种气度,这就是与皇后一齐嫁给圣天帝,却多年来荣宠不衰、可与皇后较高低的女人——贤妃,镇南将军李封河唯一的女儿李玉贤,除了她,还有谁敢铺就大红色的地毯?简直就是对皇后的蔑视,可她不仅做了,而且还安然无恙。
“是,属下,属下说的,无,无一句假……”红衣男子吞吞吐吐,豆大的汗水一颗颗落到地上,还未等说完,就听见一声厉喝,尖锐犀利,像一根针扎进他的脑子,顿时栽倒在地。
“混账,一群废物,二十个人围杀六个还逃跑了两个,只让离明朗中了毒,还有一个不要命的刀伤,你们真是行了,啊?”贤妃绝美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双目爆瞪,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男子哆哆嗦嗦起来,趴在地上,一声不语,却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他知道,主人刚刚没有杀他,那就代表他今天逃过一劫,不过就是当个出气筒罢了,总好过丢了性命,所以他现在极力扮演好这个角色。
“情报不是说出发的是离恨天吗?怎么突然变成了离明朗?你们这些个废物,连情报都弄不准,要你们何用?”贤妃喘着粗气,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四散溅开,贱到男子的脸上,只见他狠狠一咧嘴,便再没表情,硬生生将那个疼痛的叫声压回口中,随后身子伏得更低。
“滚,给本宫滚,下次要是再犯这种错误,都给本宫提头来见!”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形成一道道回音,惊起树上飞鸟无数,像是厉鬼在咆哮催命,连鸟儿都感受到其中的杀气和愤怒,争相远离。
那男子如蒙大赦,磕了个头,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贤妃面前,眨眼就没了踪影。
贤妃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修长的手指紧紧抓住旁边的案几,指甲没入案几之中,只余片刻,一张上好的紫檀木桌子,变成一堆无用的废物。
“离恨天,离恨天,本宫不会放过你,本宫要你死,要你死!”凄厉的声音响彻云霄,只觉得一方天地煞气剧增,天地间黑的更加彻底。
明清殿,皇帝离耀安然倚在榻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更加威严,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凤眼斜挑,薄唇紧抿,不怒自威,不愧是真龙天子,单论长相来说,绝对是个中翘楚,只是鬓角雪白的颜色给他添了一丝沧桑。他手中拿着一幅画像,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长相,只一双眼睛明媚透亮,像夜空下发光的宝石。离耀正看着出神,头微微低垂,看不清表情,浑身似乎笼在一股悲哀的情绪里。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皇帝放下手中的画,细心卷好,放到榻前一个盒子里,轻轻落锁。整个动作小心的不能再小心,就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随后,他深深看了眼那个盒子,将上面的图案轻轻抚摸一遍,才放回暗格里。
旁边那人站在榻前一米远的地方,再不曾走进一步。
将这一切做好,皇帝看向那人,“小喜子,她又发疯了?”皇帝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忧,连带那张英俊的脸也没有任何表情。
“回皇上,如皇上所说,贤妃娘娘大发雷霆。”皇帝的心腹太监小喜子如是回到,尖细的嗓子似在说着一件最平常的事情,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目前看来,什么荣宠不衰,显然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随她去吧,正宫那边如何?”皇帝依旧微垂着眼,看着地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正宫没有一丝动静,倒是大皇子今晚去了皇后娘娘那。”
“哦,看来,他是忍不住了。”皇帝微微叹气,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皎洁的月光洒落满地银辉,满天繁星闪耀,似是女子狡黠的眼睛,可再灵动的眼,也无法带动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
他情不自禁抚上胸口的位置,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小喜子忍不住轻叹一声,他伴着皇上长大,皇上所有的事他都清楚,自从那个人死了,他的心也跟着死了。二十年如一日,他的思念从不曾断过。纵使这些年皇后为削弱贤妃的力量,为他选了美人无数,纵使太后越来越重视他的身子,命御膳房做了美食无数,可那又能怎样,美人美食再多,终究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又有多么单纯、多么简单?不过是陪着心爱的女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日子,可对于他这个身在皇宫的人来说,却成了奢望。他这一生都在梦与现实中徘徊,生活像一个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缚住,再无更多去路。
“朕去月华宫看看。”皇帝穿上鞋子就要走,灰暗的灯光将他瘦削的背影拉得好长,好长……
“皇上,您不能去啊!”小喜子急了,赶紧拉住欲要往出走的皇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喊道:“太后说过的话您忘了吗?”
皇帝的动作一下子顿住,脸上的表情瞬间颓败下来,他怔怔看着前方,双目无神,他怎么会忘,怎么会忘?那一夜,他左手持剑欲要随她而去,太后就是拿月华宫和他们的儿子威胁他,“你要是敢死,你要是敢不做这个皇帝,哀家就一把火烧了月华宫,杀了你们的儿子,让所有有关她的东西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那些话,时隔二十年,依旧在他耳畔回响,夜夜在他梦里缠绕,从不曾放过他。他怎么会忘?这一瞬,刚刚还伟岸的皇帝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脚步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几乎累的他将要垮掉。他一步步挪回榻上,手拄着桌面,头痛的揉着眉心。
“皇上……”小喜子哽咽着叫道,这样的皇帝让人心疼。
“哭什么,朕都已经习惯了。”二十年,日日都是煎熬,日日都是磨难,他本是一个陷入黑暗的孩子,终于有了一束光亮,可最后连那束光都已消失不见,如果永远没有体会过明亮的日子,他就永远也不会理解黑暗是多么可怕,可他已经体会过了,原本的煎熬就变得更加难捱。皇帝躺在榻上,紧闭双眼不再说话。
小喜子一呼噜袖子擦干眼泪,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条明黄色的毯子盖在皇帝身上,那条毯子明显已经有些破旧,一眼看去就知道已经有了些年头,可那却是太后允许留在他身边的唯一一件属于她的东西。他似是感受到了毯子的温暖,伸出手,将它紧紧裹在怀中。小喜子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叹气,悄悄退了出去。
“来人——”重华殿里,贤妃对着窗口望着天上的明月,好皎洁的月亮,就如那人的名字。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开了,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长相,给人的感觉甚是谦恭,是贤妃的心腹宫女玉芝。
“娘娘有何吩咐?”玉芝走进贤妃身边,躬身行礼。
贤妃没有看她,依旧对着天上的明月。“皇上今夜宿在哪里?”轻飘飘的声音,如柳叶飞絮,若不是心腹之人,怎会发现面前这个一身雍容华贵、妖娆明媚的女子就是刚刚那个歇斯底里,声如厉鬼的女人?
“皇帝一直在明清殿,没有去任何娘娘那。”玉芝恭敬的回答,微微抬眼,看了看贤妃。只见她容貌姣好,眉如弯月,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只那双眼睛,带着看透世事的悲凉。
“呵呵”,大殿里飘荡着贤妃低低的笑声,极度讽刺。“二十年了,那个人死了二十年,他竟然还不曾忘记!”那双美丽的眼睛一下子溢满泪水,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无法忽略她的悲伤。她只不过是个女人,爱上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这二十年,她挣来抢去,还是抵不过那个死了的人。本以为她死了,她就可以代替她,可结果,只不过是加深想念罢了。她尤记着那晚,他要寻死,随那个女人而去,她就那样可怜兮兮的跪在他面前,祈求她,还有她,没了那个女人,还有她,可他那样狠,竟连一眼都未看她。他的心里,终究只有那一个人……
那双溢满泪水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狠厉异常,两行清泪落下,声音冷冽,带着刻骨的恨意,“告诉郑忠,本宫要离恨天的人头,尽快,不管损失多少人,本宫也要他死!”她要毁了有关那个女人的一切,他不是把有关她所有的东西都当做宝吗?呵呵,好,好得很,她会让他看见,他在意的东西,都会一点点远离他而去,到最后陪伴他的,只有她!
玉芝心下一凛,这一次贤妃是真的要下杀手了,轻轻回了声“是”,离去的步子又急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