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雪花飘然而至,带着她独有的舞姿,独有的韵味降临尘世,轻逸飘摇,超尘脱俗,似是天上冷幽的仙女,来人间舞上一曲荡气回肠的舞蹈。
远远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车身是用厚厚的灰色棉被包裹,密不透风,连车门也没有例外,竟连窗帘都是灰色,看上去只是一般人家老者坐的马车,并不华丽。却不知车里是五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娃儿,燃着火炉,极其暖和,几人只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当中一人看起来只有六七岁,一双柳叶弯眉如天边悬挂的新月,那双美丽的丹凤眼仿佛是夏日黄昏波光粼粼的水面,闪烁着让人动情的光芒;一张小口微微抿起,不点而赤,似是清早尤带着露珠的樱桃,娇嫩欲滴;皮肤白皙,如同剥了壳的鸡蛋,泛着莹白如玉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她的年纪虽小,但已经初具雏形,只静静坐着,周身便散发出一种清冷孤傲的气息,却又清纯素洁,如天山初绽的雪莲,遗世独立,风姿卓然。她一手掀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雪景,那双眼睛,却没有属于女孩儿独有的清纯和稚嫩,仿佛似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经历世事后的淡然和冷漠。冷风徐徐吹来,带起女子柔软乌亮的发丝,她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刚想放下帘子,却好似被什么吸引住,手顿在那里,目光直直看去。
那大概是一个少年,身材修长,一身洁白的袍子,似与这白雪皑皑的世界融为一体,浑身上下无声无息,只有那满头随风飞扬的墨发,才让人知道这还是个拥有生命气息的人。他就静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具体站了多久,身上已经满是白雪。夜未央一直看着,他的背影那么萧索,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十几岁的身体,却让人觉得那么苍老。她的心,忽而一痛,紧紧抓住胸口的位置,眉头皱的更深。
也不知道为什么,夜未央鬼使神差的下了马车,向那人走去。
“干嘛不跳下去?”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响起。
少年眉头微皱,不满的回头,好像很讨厌有人打扰了自己。目光所到之处是一个穿着黑色罗裙的女子,身上罩着黑色貂裘披风,脸上浅笑盈盈却不达眼底。少年一眼便对上女孩儿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那是一场诱惑,足以叫他深陷一生的诱惑。幽滟的眸,像一股清泉,似一场繁花,带着点点蛊惑,诱人心弦。
夜未央见少年微愣,只以为是他未听清自己的话,又一次说道:“跳下去吧,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少年回神,不理她,心里却如惊涛拍岸般无法平静,他低头,依旧望着河面。河面映出他的影子,也映出夜未央虽未长开,但可看得见美艳的面容。
一身白衣的少年,黑衣的少女,身旁是飘飘洒洒的雪花,跳起悠然随性的舞步,两人只是站着,像两个遗落凡间的神祇。寒风吹过,衣袂翻飞,猎猎作响,女子脸色微红,明显有些怕冷,紧了紧身上的貂裘。黑暗一点点降临无边大地,将天地间笼上一层灰色,让人烦闷的厉害。
良久,女孩儿随意的坐在少年身边,白皙的脸上带了点点愁容,微微叹气,那双如宝石般清澈透亮的眸子望向远处,盛满世事百态、万世苍凉。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就算想死,也不能留下遗憾。死,永远是最容易的,活着才艰难。”
少年一震,微微转头,却见她正望着湖面,脸上的愁痛浓烈的似要滴下水来,让人莫名心疼。
记忆中的一幕涌上心头,夜未央只觉得心痛难耐,忍不住再次抓紧心口的衣裳,上好的绸缎变得凌乱不堪。
当年的元帅府是如何辉煌显赫,“敕造帝国元帅府”几个镶金大字横亘在大门上空,金色的光芒耀人眼球,傲然而立,那是荣耀,亦是骄傲。可惜,一朝被灭,大将军府上上下下三百三十八号人全部死于非命。她永远忘不了那日,她从断无崖兴高采烈的赶回家里,她推开那扇巍峨的大门时入眼的一幕,那是她一辈子的梦魇。那样鲜红的血,曾经那样鲜活的生命,就此没了气息。她抱着唯一一点希望找到自己的父母,却见那个疼她如命的父亲笔直的坐在大厅正坐上,生平最爱的宝剑没入心口,哪怕到死,他亦没有弯下脊梁。母亲躺在他的怀里,幸福亦安慰的笑着,可那笑容却像一把刀插在心口正中,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是她心中永远的痛,那个弱小的生命还未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
她本就是个孤女,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穿越而来,前世受尽白眼,遭尽苦难,来到这里终于圆了她多年的梦,有了幸福温暖的家,那么美好的生活,就像一场梦,只是昙花一现。她还未来得及好好享受,一切便已经结束。
她不知道她是怎样咬紧牙关葬了父母,更不知道是如何鼓起勇气一把火将那个两世唯一的家,那个充满幸福回忆的地方烧为飞灰。她只知道,那逆流成河的鲜血,那把冲天而起的大火,两年来,再没从她的梦中离开过。
少年一直看着她,感受她身上流露出的悲哀和伤痛,还有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怎么也化不开的仇恨,他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个世上,像他一样的人并不少。挣扎于世,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已去的人,不能让他们白白的死。
“娘亲……”少年喃喃说道,眼神透过万物,落向那虚无缥缈处。
夜未央轻叹一声,转身就要离去。
却没想少年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接触的地方传来淡淡的温暖,他的眼睛幽深如潭,望不见底,深邃而魅惑,带着天然冰冷的气息,此刻竟充满感激,仿似夏日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的粼粼波光。他怔怔的望着她,声音低沉,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她微微一笑,似是三月暖阳,又似春日和风,化解少年心头的坚冰,瞬间涌起一股暖流。只是,她却不知道那一刻的温暖成为少年心中最美好的回忆,让他挣扎走过以后数十年黑暗冰冷的岁月。
不知为何,夜未央只觉得心痛的越发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狠狠撕扯她的心。她皱眉,随手摘下颈上的项链放到少年手上,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那颗血珠是她出生时便带着的,师傅说叫做续魂玉,是她的天命珠,一再强调不让她送人,只可惜,她向来不信神明,更不信命运。若真有神明,若真有命运一说,天下又何必有那些人间悲苦?!
少年看着手上一颗通体红色的珠子静静躺在那里,手心处还有淡淡的温热,他将其紧紧握住,感受那份残余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