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的哲学家说,幸福的第一要素就是出生在有名的城市。
应该说我们也享有过这样的幸福,中国曾经是世界上城市最发达的国家,在19世纪中叶以前,包括唐代的长安、宋代的汴梁和临安、明代的南京、清代的北京,都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那么现在呢?由世界著名旅游杂志《condenast traveler》评选出的“世界现代新建筑奇观”的排名榜上,没有一座中国建筑。相反,建筑学界倒有一种颇为流行的观点,认为一种现代城市流行病正在蔓延:“自1980年代开始,建筑设计规划领域还没有准备好就开始了大规模建设,城市化缺乏理想的模式,在建设中丧失自我,失魂落魄,致使许多城市变得很难从外观辨别它的历史和文化了。”
比如,贪大求多,城市像摊煎饼一样向四外蔓延。马路比鞋子破得还快,楼比草长得还快,见缝插针有块空地就盖成房子,时时处处都能感到建筑物对人的挤压和蔑视,城市像注水的肉一样肿胀起来。现代人喜欢这种浮肿式的膨胀,喜欢当老大,什么都要大。单位大、权力大、资产大,因此房子就得大。财大气粗,要在建筑上体现出一种霸气,楼要又高又大,台阶要多,高高在上,傲视群民。
别看现代城市建筑表面上张狂,骨子里却有股子穷气。谁有钱谁就是大爷,想在哪儿建楼就在哪儿建,房地产开发商就是设计师,他们想盖个什么样的玩意儿谁也管不着……于是规划和建筑上的城市病,又带来了城市人口剧增,就业困难,环境污染,能源紧张,热岛效应,交通拥挤,社会财富分配不公,贫富差距拉大,犯罪率上升。
眼下像大兵团一样向往城市、涌到城里来干活的人,却并不一定喜欢城市,更不会把城市当做自己的。许多在城市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其骨子里也未必就把城市当成自己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城市永远不属于外来人。那么现在的城市里还有多少“土著”呢?即便是这些在城市里生活了几代的“土著”,回答这个问题时也很迟疑:城市这么大、这么杂,什么人都有,怎么可能傻到认为城市是自己的呢?
这就怪了,外来人和土生土长的城里人都不觉得城市是自己的,那么城市是谁的呢?
城市属于欲望。现代人的各种欲望都想通过城市实现,是人的欲望的膨胀导致了城市病态般的膨胀,它集中体现了现代工业社会的品质:激烈的竞争,疯狂的追逐,冒险的机会和偷懒的机会一样多,成功的可能性和失败的可能性一样大。
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阶层居住在城市里。可是,据联合国难民署公布的数字,目前全球10亿赤贫人口中的7.5亿,同样也是生活在居无适宜住所也无基本福利设施的城市地区。
你看看,“大”的东西暗影也多。任何“大”,也必有其“小”的一面。
现代城市流行病还有一显著症状:急功近利,照抄照搬,彼此相像,个性消失。前不久一位朋友乔迁新居,请我去“稳居”,进门后感到非常眼熟,细一看才发现跟珠海我孩子的房子一模一样。这令我恍然大悟,原来中国的建筑设计是批量生产的,从南到北,无论城市大小,建筑都是用标准件、复制品组装起来的。
难怪现在的城市面孔都差不多,楼房差不多,街道差不多,广告招牌差不多,连那个惨白的麦穗灯都大同小异……
一个位于大兴安岭腹地的新建的县级市,有着绝佳的自然环境,却盖了一些在哪里都能看得到的俗楼,令人无比痛惜。“养在深闺人未识”,至少应该把最宝贵的东西还保留着,保持着自然的清新、美妙、纯洁和质朴。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没有规划好就急于开发,如同把一个少女丢进了欢场,涂脂抹粉,忸怩作态,世面是见过了,可自身最大的优势、最宝贵的东西也丢掉了,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还有一些著名的古城,也都弄成了千篇一律的“石屎森林”。比如成都,曾经是个非常迷人的城市,个性强烈,特点突出。十几年没去,现在变得那个大呀,我在市区内穿行,看到的是在哪里都能见到的楼房,让我常常产生是行走在天津大街上的感觉。有人说,如果事先不告诉你城市的名称,直接把你放到各个城市的市区,你绝对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城市的特色在一个个地消失,成了“拙劣的堆积物的拙劣复制品”。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医治现代城市病还要从根上来,切忌大哄大嗡地猛下虎狼药,重蹈覆辙掀起新一轮的大拆大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