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巴林烽火之三八大盖（上）

方轩良和李营副带领士兵又悄悄摸上前去。

巴彦岭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山岭，只是低缓的丘陵，最高处的环形山包中心被鬼子占领着。

方营长一边与战士向前摸索前进，一边对李营副和手下人说：“……为什么被人称为鬼子呀，人家就是鬼，这不大约能看清了，他们占领的地方，四面俯瞰，能控制整个巴彦岭。而且天然就是工事，他们还动土修了一番，真准备在这死守呢……”

他刚说完，李营副低声用手一指，说道：“你们看，那不就是刚才侦察连抓鬼子的地方么？在那北面的土丘后面，是不是鬼子的指挥部，黑乎乎的像帐篷……”

方营长听他一说，也发现了那里，就说道：“都隐蔽好，不要让小鬼子给伤着，前排的五个人，每人准备一颗手榴弹，都朝李营副说的那个地方扔。”

小土包后最前面的五个士兵，都摸出一个手榴弹，拧开盖子准备好了。李营副说道：“预备，扔……”

由于离得不是很远，士兵们都扔到了那个地方附近，手榴弹相继开花，炸得帐篷都着起了火。鬼子瞄着扔手榴弹的方向，一顿乱扫乱射，打得野草都着了起来，可就是不出战壕向这边追。这边士兵都远远地隐蔽着，所以还没有受伤的。

方营长在小土包南面仔细地看着鬼子射击的火舌所在方位，就对李营副说道：“李营副，从他们帐篷起火而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救火来看，是不是说明那几个帐篷里没人呀？”

李营副一吐舌头说道：“是他妈鬼，他们是在吸引我们攻击，以便寻找我们的火力点……刚才射击的位置是他们火力配备的最前沿……看这架势他们是想死守战壕里不追了……”

黑暗中，两个人都无声的笑了。方营长叫人去通知各连长都来开会。

人到齐后，他对大伙儿说道：“各位，鬼子的厉害，大伙从下午就已经领教过了，回去通知手下士兵兄弟一定要小心。一会儿行动不要闹出太大动静，鬼子的枪法太厉害，一定要最大限度保住生命。

现在我发布命令，开始行动以后，一连就用手榴弹炸那个前沿火力配置点，二连向西运动，三连向东运动，你们这两个连不要贸然开枪，等看到鬼子向一连这边射击了，二连专打鬼子射击位。鬼子反应快，二连一打，他们就会立刻改变方向回击，这时三连再打他们的火力点……

还有一点，他们要是向一连这里攻击，一连就放弃阵地，南撤。这时二连和三连就在后面跟着，等他们追得远了，我们再下手……明白了吗？”

李团长他们等六营的消息，没有动静，为了保险，就派七营绕到鬼子后面去，切断他们与益苏毛都之敌的联系。

七营刚到地方，六营这就打起来了。看来引鬼子出洞这招是不灵了，他还想吸引守军攻击他呢。这样六营就分三面围着鬼子周旋上了，好像是猫追耗子，一连扔几颗手榴弹，鬼子就往那个方向伸出步枪机枪一阵乱打，二连就抓紧时机，从西边打他的火力点；鬼子的火力点立刻哑了一下，就分出鬼子向二连那个方向还击，三连那边又向他们改变了方向的火力点开火……

双方都不断有损伤，鬼子是占了地利的便宜，守军是仗着人多，多点联动……

林如远一直没离开那个鬼子左右，用日语与他套近乎。从交谈中得知，这个小鬼子叫春水上泽，是九州熊本县，道西町的家。

他和林如远一样，参军之前都是学生，所以有很多相似的经历。随着他们说话越来越多，春水上泽也问林如远是哪里人，林如远说：“我的家就在距离这不远的公爷府，那里属卓索图盟，曾被清朝皇帝设围以备秋狝之用，所以又称南围，是个山美水美的锦绣山川，自古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菜锅里的好所在……

现在清朝没有了，那里与这个地方一样，都属于热河省……”

春水上泽说道：“我的家在道西町，菊川溪上。那里也很美，菊川溪日夜流淌。我们那，与这里一样，森林多。我放下书包参军，投入大东亚圣战，是奶奶不允许的，她想让我好好读书，将来能赚到钱，娶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做老婆。还有一个人不同意我参军，尤其不同意我随部队来这么远，她是我姐姐，叫三木芳子……”

说道姐姐三木芳子，他暗暗地低下了头。林如远看出他很为没听姐姐的话而不安，就问道：“你姐姐是干什么职业的？”

春水小泽说：“姐姐是静冈水产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她知识比我们町上所有人都高。开始她也接受了军训，要随慰问团来中国东北慰问……后来她从学校高层那知道了慰问团就是来陪日本军官睡觉和提供那种服务的，就断然取消了参加慰问团。姐姐三木芳子长得很美，人们都说她就像我们的龙胆花一样美丽漂亮……”

他们说的话越多，春水越随便了些，是他把两人的说话引向眼前的战争的，林如远本来还算记着一会儿再提。春水问他：“如远君，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与皇军作战？”

林如远沉重地说：“那我还要问你一下，你们日本军队为啥要来这里侵略我们？”

春水说：“因为我们要进行大东亚圣战，你怎么说是侵略，不是建立共荣圈……拯救这里的人吗？……”

林如远说道：“可你们自从踏上这块土地，杀人放火，祸害女人……没干啥好事。这是一片圣洁的土地，这里的人也是一个能引起人们羡慕和佩服的强大民族。我们都是成吉可汗的子孙，几百年以前，是他带领草原人统一了中国，并横扫欧亚……”

春水说道：“真想不到，你们的民族是个这么优秀的民族，那为什么在我们日本，说你们是一个劣等民族？你所说的没干好事，长官和军曹都说是为了圣战才干的……”

林如远生气的说：“那都是你们国的一些军国主义分子和别有用心的战争狂热分子的别有用心的丑化宣传，我们民族才不是劣等民族，早就有人说我们中华民族是睡狮猛醒。作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的蒙古族更不可等闲视之……”

春水嗫嚅的说道：“看来你也是蒙古族了？”

林如远说道：“那当然，我们卓索图盟西半部一直到承德的避暑山庄都是成吉可汗的驾前大将者勒蔑及其后人的封地，其王府就在南围中心锡伯河中流，现名王爷府……”

他俩正说话，那个向导阿拉哈巴干来找林如远，他先是不屑地扫了一眼春水上泽，后又对林如远说，想托这个鬼子弄一条三八大盖……

鬼子春水上泽本来对身边的人很戒备，因为他们自己对俘虏从来都是很残忍的。他看前后左右虽然不下十几人都在黑暗中，对他进行静静的监视，但暂时还没人上来打他或伤害他。似乎是等林如远与他谈话一结束，就会有他好果子吃。

他想象着，一会儿他们一拥而上，对他伤害的情境。他变得忧郁的同时，开始找话题分散自己的担忧。他坚信还有一线生机，就像邻居们遇到熊，总会有逃生的办法。他忽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个土著人，说的一口夹生的汉话，好像是让林如远朝自己要一条三八步枪。

他就对林如远说：“老乡想要三八步枪干什么，也要与皇军干？”林如远说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成吉思汗的子孙是好欺负的吗？”

春水上泽悠悠得说道：“三八步枪是皇军的圣物……”本来他想说“大日本皇军”，与林如远谈了这半天，他由刚揭开一点神秘而有点害怕这个民族，不能承受这块大地所带来的沉重……所以他把大字去了，还不住地透过眼前的夜色，去看林如远的表情。他接着说道：“当初皇军就是凭着三八步枪打败的沙俄军队……

所以我们人人都尊敬三八步枪，他是我们的武器之神。有些尊枪为神的兵油子，两千米开外准确击中目标。三八步枪源于有关于明治天皇的一个传说，天皇做了一个梦，梦见从日本海飞来一条神龙……

他是一个一直以中国为假想敌，运筹扩张领土的天皇。我们国民都尊崇天皇，他“广兴公议，万机决于公众，公卿与武家同心，以至于庶民，使各遂其志，人心不倦。”

按着天皇的描述，这条龙就是这个样子。三八步枪就是这样设计出来的，明治38年落单成型，所以叫三八步枪，至于它的大盖，源于龙的翼翅没地方放，就设计在了那里，正好遮挡枪膛……”他拉拉扯扯了半天，又是圣物又是神物的，就是不想把它送人。他也怕让他回去取……

他们在这里谈着话，不时地听到李团长和苗副团长发布命令，调兵遣将，也听到几里地之外，战斗双方的枪声，还有日军所独有的炮声。两个人谈话有点心照不宣，春水心下有点凄然，纵然是哪方胜，他的小命都不好说。相比一边上特务营的士兵，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林如远显得还是很放得开，夜色也挡住了他的表情……

李贵副营长负伤，被抬了下来……三个连长都已战死。如果不是七营在后面开火，六营就是损失这二百弟兄，也不一地把高地一举拿下来……

云中少佐到这时候侍着武器好只能做困兽犹斗了。虽然二百人都命归黄泉了，剩下的机枪小队和掷弹筒小队还能支应，不吝惜子弹，只要守军敢上，就往死里打。云中少佐最明白，武器再好管什么，人都没了，有炮谁来操呀，有枪谁来打呀？

云中趁守军进攻的间歇，一遍一遍地给冈冈木大佐打电话，他恨不得管冈冈木叫爹了，他几乎是哭着说：‘冈冈木大佐，我云中只好为天皇尽忠了……”

冈冈木大佐听出他有责怪自己见死不救的意思，也哭丧着脸说道：“云中君，咱们都是熊本子弟，再怎么说，咱们都是关东军的人呀，中国有句古话：鞭长莫及，鞭长么及呀！支那守军啥时已到了益苏毛都，设两道防线，我也在向左世纠夫大佐求救呀……”

云中失望地挂了电话，转身爬出掩体，抱起一挺轻机枪，向南边守军的方向就要狂扫，这时，七营的一个士兵已摸进他的战壕，出现在他身后，抡起大刀，把他的脑袋砍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