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觉得,这一段日子很奇怪,庄子周围,经常有村民偶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经过,或者,她送顾珉安的时候,村民看她的眼神也非常奇怪,但是迎面相对的时候,大家又对她客客气气的,瞧不出半点端倪。直到有一天,二娃媳妇捎口信,让她过去一趟。
因为将田地全都交给李二娃打理,两家四六分成,所以和二娃一家,越发的亲近,一接到口讯,许慎言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二娃媳妇在院门口等着她,神色带着几分严肃。“来了,快随我进来。”
许慎言规规矩矩地跟着二娃媳妇进了屋。二娃媳妇将门一关,压着声音道:“阿言,有句话,嫂子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嫂子,有什么事你吩咐就是!”许慎言跟李家亲近,是真心将二娃媳妇当嫂子看待。
二娃媳妇也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也不见外,开门见山道:“我听你二娃哥说,你家表哥来看你了?”
“表,表哥?”许慎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她家表哥都在句容,根本不知道她在这山角落里躲着,哪来什么表哥来看他?
“是啊!阿言啊,不是嫂子多嘴,虽说是表哥,总是男女有别,你家又没有大人,这样在你家住着,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总是不好听!”二娃媳妇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直言。
家,家里住着的?这是说阿麦?
“嫂子,我,这……!”
“你家里这个时候安排你表哥过来,是不是有给你们定亲的意思?”二娃媳妇问道。楚朝的太祖太后及圣宗的云妃太后可是都有口谕,反对盲婚哑嫁的,演而至今,民间男女双方结亲,多半会让成亲前相处相处,陪养一下感情。然这样同吃同住的情况虽有,却是极少的。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讲究名声,绝不允许自家姑娘的名节有任何损伤的。
“嫂子!”饶是许慎言脸皮再厚,也不由红了脸,喏喏地唤了一声嫂子,却又无法反驳解释。阿麦不过是她逼不得已捡来的,那一身伤,一看就是被追杀的,万一引了歹人来,先不说阿麦有危险,万一歹人一个顺手,把自己和顾家兄妹也给了结了,那可真的要冤死了。
“阿言,我瞧你也是识文认字的,定然不是什么粗鄙的山野人家出来的。定然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
“嫂子,我省得!”许慎言尴尬不已,却只能柔顺地应着。
二娃媳妇幽幽一叹,还欲说些什么,外面的大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远远的,便听见李三婶嘀嘀咕咕骂骂咧咧地进来了。李三婶平日里都着清河镇守着那点心铺子,难得回一趟李家村。她算是李家村数得出的见过世面的女人,八面玲珑,能言善道,平日里,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今日为何竟教人气成了这般?
“您回来了!”二娃媳妇急忙起身迎了出去。许慎言紧随其后。
李三婶将挎着的木桶子砰的一声丢在檐下,一手撩了帘子进了屋,一抬头,便看见站在自家媳妇身后的许慎言。李三婶抿着嘴,将许慎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三婶!”许慎言不由有些犯怵,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了,怎么觉得李三婶婆媳对她有点怪怪的。
“阿言,我问你!”三婶肃着张脸,道。
许慎言心中忐忑,这分明不对劲啊。“三婶,有什么话您说,阿言听着就是!”
“好,既然承你叫我一声三婶,有些话,三婶便直说了。”李三婶问道:“听说你家里来了表哥?”
“是!”许慎言声若蚊蝇,应道。这个时候否认,还不知道大家会怎么看她呢,小小年纪,收留个陌生男子在家里。她怕到时候李三婶婆媳二人都要嫌弃她了。
“我说这些个啐嘴的怎么凭空来风……”李三婶噎了一噎,叹道:“你这表哥是怎么想的,你年纪虽小,可眼看着也要及笄说亲了,怎么一点都不顾及你的名声?”
“娘,这阿言表哥可是奉了家里人之命来看阿言的!”二娃媳妇看了看许慎言,朝李三婶促狭地眨了眨眼。
“这是来相看的?”李三婶毕竟是过来人,一点就通。
“多半是定下了的!”二娃媳妇又道。若是定了亲,有了名份,又是奉家长之命前来探视,旁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了。
“嫂子……”许慎言顿时呆了,二娃媳妇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和阿麦就定亲了。许慎言顿觉脑门上黑压压的一片。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李三婶松了口气,蓦地又一拍大腿,道:“这些个啐嘴婆,看我明日里不一个个地撕了她们的嘴!”
“那些人都说什么了?”许慎言怯怯地问道。
“那些个龌龊话不听也罢,没得脏了你的耳朵。这乡间小民,眼孔浅的很。”李三婶罢了罢手,道:“也是我大意了,前几日我便听村里闲言碎语的,没也搭理,不料今日里出去,那几个碎嘴的,越说越是不堪,我气不过,便辩白了几句。”
“三婶,委屈您了!”
“得,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看啊,这些碎嘴婆,多半是看我家二娃讨了你庄子上的活计眼红的紧,这才借机泄愤,坏你的名声。”李三婶撇着嘴,愤愤道。不然,哪有那么巧,不见别人说三道四,就见这几人紧赶着她回村的节骨眼上,说得刚好让她听见?“你这表哥也是,一点都不顾及你的名声。”
“三婶,表哥是奉了家里的人命前来看望我们的!”
“本来,你家中有人来看你,自然也是无碍的,可是,自古男女八岁不同席,你家中也没个大人,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李三婶叹道。
“三婶,说就让人家说,咱不理就是了,犯不着跟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许慎言见李三婶意难平,柔声劝道。
“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这女儿家的名节是有多重要,阿言啊……”李三婶语重心长道:“对了,你那表哥没对你有什么轻薄之举吧?”
“三婶,没有没有……”这都哪跟哪啊!许慎言汗颜,只能尴尬地笑。她当时救阿麦,是怕阿麦死在她的庄子里招惹官非,却还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名节不名节的。她自少随父亲识字,许平川将她当男儿看待,教的是气节,可没教过女则名节。
“当真是如此?”李三婶问道。
“三婶……”许慎言觉得自己的两颊都僵了。
“娘,阿言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清楚?她说没有,定然便是没有的!”二娃媳妇见许慎言尴尬地应不上话来,便出言打了个圆场。李三婶这才作罢。
岂料,许慎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得李三婶重重一叹,道:“你爹娘是图人家什么?自己好好的亲闺女,许给这么一个有腿疾的……”
“不是的,三婶,我爹娘……”好吧,这会连爹娘都给连累得受冤了,谎言果然不能说,说了一个,便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场,谎言便跟滚雪球似的,越说越多!
望着信誓旦旦要为她正名节的李三婶,她几乎可以预见,明儿个外边的流言定然变成许慎言许给了个跛腿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