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言始终怕被顾家人找到,一直低调行事。住了好些日子,村里人才慢慢知道张庄头把庄子租给许慎言了,慢慢知道了这是一家没有大人,一个小孩领着两小小孩过日子呢。村里的乡亲善良,平时日遇上许慎言有什么难办的事情,都会伸出手来帮衬一二,许慎言也是个伶俐的孩子,知道好来好往,平日里给东家大妈几个鸡蛋,西家大婶几个鸭蛋。一来二去,与各家的关系便也慢慢熟络了起来。
一晃眼,很快这一年就过完了。
南方的春天向来要早些,才过元宵,柳枝儿已早早地冒出了绿梢。
待得柳条尽数抽绿,齐膝的麦地里,也长满了青嫩的野草,嗯,拔了喂猪正好!
“姑姑,为什么每天都要拔这么多草回家?”顾珉安垮着小脸跟在许慎言身后,看着妹妹容姐儿在许慎言的后背咿咿喔喔。
“傻安哥儿,当然是喂猪啊!”
“喂那么多猪干什么?”
“吃啊,卖钱啊。”许慎言笑道,手中拔草的动作并没有半刻停歇。“我们安哥儿不是最喜欢吃红烧肉么?”
“我们不是有银子么?”顾珉安不解地问道。
“银子用光了可就没了!”这半年,许慎言已学会怎么实在的过日子。
虽说顾老太太给了不少东西,可一来怕花出去多了让顾家找到蛛丝马迹,二来觉得这些东西是顾家的,将来是要交还到顾珉安手中的,花多了可就说不清楚了,因此,除了租庄子所花的五十两,余下的全部都藏妥贴了。
只是仅靠春心给的那点散钱过日子肯定是不行的,庄子里各种能收成的东西,许慎言是一样也不想放过,鸡鸭下蛋能吃能卖钱,又不费力,多养些,养猪太累,养两头就好。养多了,可吃不消。张庄留下的几头猪,李二娃成亲宰了一头,过年宰了一头,眼看又可以宰卖一头换些钱,安哥儿也到了该上村塾启蒙的年纪了。
“我们安哥长大了,要跟先生学本事,将来好考状元,没银子可不行,所以我们现在要多多存钱将来用!”
“哦!”顾珉安似懂非懂地问道:“那姑姑也考状元么?”
“这可不行,姑姑是女的,这考状元可是男子汉才能做的事,姑姑啊,就等着做状元姑姑,等我们安哥给我挣诰命!”许慎言边说边往麦田草深处抓去。草回大地,连草都是温热的!等等,不可能有这么坚实大块的草呀,那么,刚才抓到的温热东西是什么?
“呀!”突然,许慎言尖叫一声,嗖一下跳了起来。一甩手,竹筐子连着草朝前面砸去。
“啊!”麦田深处,传来一声痛呼,伴着虚弱的嗤笑声。“白痴……”
“谁?出来!”许慎言一惊,下意识地将顾珉安掩在了身后。这一片后山,现在都归她所有,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怎么突然有个男的躲在这里装神弄鬼。
然而,除了两声沉重的呼吸,却没了其他声音。许慎言悄悄地捡起一块石子,对着声音处狠狠砸了过去,色荏内厉地喝道:“装神弄鬼,别怪我不客气!”
麦田深处,传来哼哼两声闷呼,再也没了声息。许慎言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约是被紧张的气氛感染,连背上的容姐儿都不吱声了,睁着小鹿般的眼睛四下看着。
四下寂静一片。
“到底是谁,出来!”许慎言紧紧捏着顾珉安的小手。
“姑姑,会不会被你给砸死了?”顾珉安从许慎言身后探出头来,伸颈朝前面望去,只看见一片葱绿的麦苗。
“不能吧?”许慎言心中一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刚才那块石头比自己的掌心还要小些呢。
“姑姑,要不要去看看?”顾珉安好奇地想过去,却又不敢。
许慎言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过去看个究竟。不去看,万一自己刚才误伤了好人,害了人命可就不好了,如果是坏人——就她和顾珉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家也没必要装神弄鬼吧?不过,还是细细地交代顾珉安,万一遇上坏人又当如何。“安哥儿,如果是坏人,你赶紧跑,去找二娃叔叔。”
顾珉安扑闪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二人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许慎言轻轻地拔开麦苗,只见麦苗深处,躺着一个深身是伤的少年,脸上满是疙瘩和草屑。
“你谁呀?怎么会在我家麦地里?”许慎言见这人伤重不能动弹,胆子又大了些。
“白痴!”少年极瘦,几乎是皮包骨头,极为虚弱的模样,却极具防备倨傲之态。少年睥了许慎言一眼,眸光一闪,颇有几分惊喜之色,却极快地隐了去,只是倨傲地别过脸,嘀咕道:“哪有侄子给姑姑挣诰命的!”
许慎言立时脑门黑线,很想说句,到底是谁白痴啊,命都快没了,还在纠结别人哄孩子的话是否正确!
“你到底是谁啊?怎么会受伤的,怎么会在我家地里?”许慎言又问道,少年还是不理,许慎言不由有人恼了,上前一步,轻轻地踢了踢那人的腿,道:“你可别赖在我家地里,万一有个好歹,我还得背你的人命官司!”
那少年腿上吃痛,闷哼一声,却应不出话来。以剑柱地,挣扎着想爬起来,才将将起身,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抽搐了两下,竟是晕了过去。
“喂喂,你别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呀!”许慎言急了,她好容易带着顾珉安兄妹逃出顾家,别又摊上人命进去了。
可瘫软在地的少年,再也没有了动静。许慎言壮着胆子,将手在少年鼻前探了探。还好,还好,还有气呢!许慎言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
“姑姑,怎么办?”顾珉安指指地上躺着的少年,眼睛眨呀眨。
“是啊,怎么办呢?”许慎言呢喃道,她能说她很想拉着顾珉安一走了之么?可是,往后呢?万一这人真死了,还不得累到他们身上?
“姑姑,祖母说,救人一命,造,造什么什么图的。”顾珉安看着那个狼狈的少年,突然心生不忍。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老太太自从顾三爷病后,一心向佛,行善积德,对顾珉安的影响颇大。可是,就是那样慈善的一个老太太,最后也是难道他人毒手。许慎言怜惜地看着顾珉安,心中颇为感慨。“好吧,我们看看,能不能救他吧!”
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总不能把这人丢在这野外喂山兽吧?可是,就自己和安哥儿两,怎么把这人弄回去?回去叫人?可这人混身是伤,怎么跟人解释得清楚?
“喂,你醒醒,你这样,我们搬不动你啊!”许慎言苦恼道,少年却扔是没有半点动静。
没办法,许慎言只好揪起那人的胳膊,使劲地往家里拖。所幸这一路全是下坡,少年又是消瘦,份量较常人要轻得多。许慎言拖着人,顾珉安拖着剑,三步一歇的,竟也被她和顾珉安二人将人拖回了家中。
一进屋,将容姐儿放在了床上,整个人便如散架一般,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