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警车内,白敏跟那名小警员聊了两句,方意识到他们口中的“俞漫乔”就是经常出现在银幕前的那个。俞姓名媛,人称绝代绿茶婊、大奶乔。
“就停这儿吧,余下的我自己能处理。”到达工地,白敏取了小赵赠送的香烛,下车后,使劲夹紧屁股,换小碎步走。
由于小赵还颇为热切地注视着她,白敏不得不做足工夫,若是让人觉得俞大美女一夕间变成了路边大婶,可就太不妙了。
寻一处空地插上香,又躬身拜三拜。她拜祭的应该不是自己,而是那位俞漫乔了。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只觉得是个‘好漂亮的姑娘’,没想到竟会有着如此特殊的交集。
俞漫乔是何人呢?用外人的眼光或许不好轻易评价,但在演艺圈中你无法找出一个比她还火的年轻艺人。男人们见了她,眼睛发亮,女人们见了她,诚想扎个纸人戳碎了去。
无人知晓俞漫乔是如何红起来的,只知她在十七岁时就以拙劣的演技担纲了两部古典名著改编剧的女主角,网络上就此掀起铺天盖地的恶评以及人肉搜索潮,大多数人称其“只有脸能看”,靠爬导演的床才上位。
不管猜测几何,俞漫乔露脸露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虽然这名气坏的居多,但好歹被人认识了。之后俞漫乔所接的每一部戏都是烂片,却偏偏每一部都收视大好。
出道四年间,跟她传过绯闻的男明星不能以二进制算出,她背后的靠山也被媒体描述得越来越夸张,甚至还有跟国家二三号领导人挂上钩的。而从今年年初起,俞漫乔更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接各种通告,报纸网络电视广告上存在感爆棚,随便转两个台都是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纵使风头无两,但俞小姐的黑历史有一摞书那么高,要是心理素质不过硬,早被埋葬在网络恶评里了。摒弃名声不说,她的长相确实风华绝代,酥胸美腿都像是依着“四大美人”的模子雕出来的,是二十年一见的美人胚子,白敏对她倒没什么恶感。
如今占据这副身子,完全可以猜到以后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不管俞漫乔的“好好坏坏”,她都要一并揽下。之前就有传言说俞漫乔新接了一档综艺节目,就在附近开工,看来是真的。
回到住处已是深夜了,白敏考虑的第一要务是先把外婆安顿好。
要是等到被拖进俞漫乔的生活轨道,这边可能就顾不上了。也有想过完全摒弃这个身体的原来身份,依旧做自己,但以俞漫乔的知名度判断,可能出个门都会艰难。
白敏蹑手蹑脚的在客厅换鞋,由于推门时发出过响声,一切的掩饰变成徒劳,“是小敏回来了吧?外面警车呼啦呼啦响了好几回,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工地两帮人吵起来而已。”白敏的嗓音发着抖,她没有想到外婆的一句问话能勾起人的眼泪。
若今天就这样死了,留外婆孤零零一个人,那处境她想都不敢想。竭力保持住平常语调,嘴角微微扯动,“两帮人为了鸡毛蒜皮一点小事闹出太大动静,警车就来了。这活算是黄了,外婆,咱们明天换地方住怎么样。”
“好端端的你又要换工作。”像是上天本来就给留好了后路,白敏外婆的两只眼睛是瞎的,据说是早些年被鹰给啄了,但她耳朵可不聋,疑惑到,“诶,小敏,你声音怎么变了?”
“我…有点受凉了,过两天就好,咳咳……”白敏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想想似乎没法糊弄,又要解释,但外婆却安安静静的在床上躺下了。
白敏心里悬着一把剑,战兢兢走到床前试探,“外婆,馄饨卖完了,我下汤圆给你吃吧。”
“不用了,时候不早了,睡下吧。”外婆佝偻的身子翻转过来,空洞的眼眶中透不出任何情绪。
白敏轻嘘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伸个懒腰,口中嘀咕:今晚就在这里将就对付了吧。
她一生从未娇生惯养,可现在撇头看见玻璃窗上的倒映,竟有些舍不得让这具身体住在这种地方了,哪怕沾半点尘埃都好像是罪过。
以往全是透过报纸和电视机看到这张脸,现在确确实实长在自己脖子上,哪敢相认?她贝齿轻咬,叫窗中光滑无棱的美人迷了眼睛,“俞大明星的身子,居然连我都魅惑了。”
一开始在那间类似手术室的小屋,她无暇自我欣赏,这时才饱了眼福,你无法想象一个三十几岁的大婶冲着自己的身体流口水的情形。不过这具身子今晚历经摧残,脚上好几处都磨破了皮,幸好天冷气温低,倒有几分麻醉功效。
白敏对着台灯傻乎乎的发笑,生平第一次自怜自艾了一把,然后她直挺挺往床上倒去,睡得像一具死尸。
次日清晨,她怀着平常心刷牙洗脸,却在换下睡裤时脑子一下懵了。发出的尖叫惊心动魄,第一声较短,第二声较长,“妈呀……”
隔壁屋也是一阵“当啷”响,有什么东西跌落,传来外婆吃力的询问声,“小敏,怎么了?”
“没事,外婆我没事,被个蟑螂吓到。”白敏的双目直直的,朝屋子那头看一眼,见外婆还在床上躺着,就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外婆双目失明,自然不会发现她身上的任何变化。
用发颤的双手把大腿根部的一条绷带解开,只见寸寸雪白都是完美无瑕的肌肤。走到镜旁一遍遍揉着自己的眼睛,脸是没变,可照遍全身再无一处伤痕。
“怪哉,昨天明明伤得很重呢。”
清楚记得有几块地方皮肉都红肿起来,要不然她哪会裹上一层纱布。这时却像新长的一样,到底是老天在开玩笑,还是她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现在重头回忆,昨晚那些伤痛并没对她造成多大影响。
白敏天生就感觉敏锐,有点小病小伤的很知道疼,免不了怨天尤人几句。要放平常,身上的这些伤口保准叫她睡不安稳,可昨儿晚上却睡得异常香甜,就像伤不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不由自我反省到:我到底是老年痴呆了还是眼睛脱窗了,这件事情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换掉一副身躯已然不可思议,怎么显而易见的伤口今天又没了呢,靠靠靠……
在盥洗间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直到膝盖的凉意遍转周身,脑子才清醒一点。
她想通了。这副身体类似于傀儡,而她是傀儡中的灵魂,可以随意操纵傀儡,却不能从这里出去,就如早年中南半岛的那位阴阳术师父跟她形容过的一种术法。相当于这具傀儡和她的魂魄长在了一起,别人灵肉合一,她也是合一,却是跟一具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尸身。
“也许与道家所言的身外化身有异曲同工之妙。”白敏摸一下镜中人的脸蛋,一生中从未笑得如此邪魅,“暂时看着不错就对了。”
镜子映照下,似一株待人采摘的妖莲,盛放出绝无仅有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