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霆道:“这戈壁虽然荒凉,但动物其实并不少,羚羊、野马、野驴成群。只是它们生性胆小,听到人声就远远避开,所以很少能见到。不过动物跟人一样,离不开水。只要我们能找到这附近的水源,定能捉些来当军粮。”
沐易皱眉:“这戈壁荒漠如此干旱,哪里去找水源啊,怕是比找吃的还难。”
“嘿嘿,你还记得我说过么,这些老兵老马都是宝,这用处就来了。”说罢,岳霆便命人解开十余匹最老的马,让它们自己去寻找水源草料。
众军耐心地跟在马后面,看它们走走停停,有时昂首像是在清嗅,有时低头啃些野草。一直到了太阳西斜,众人都饿的饥肠辘辘,快要丧失信心时,陡然发觉眼前一汪清澈的湖水。
众军兴奋得齐声叫好,沐易也激动地问岳霆,为何老马能找到水源。
岳霆得意地道:“你看这马脸如此之长,鼻子也自然很长很大,嗅觉极好。我听京城养马的师傅说,常在干旱地区生活的老马,能嗅见水汽,十里地外就能感觉到哪个方向有水源。这马耳也宽大,还能随意转动,对声音也极为敏感,能听声辨位,听到数里之外的声响,自然也从不会迷路。”
沐易当下佩服不已,不过又迟疑道:“不知这湖水有没有被吐火罗人下毒。”
“定然没有,老马也能辨别这水质是否可用,你看这周围也有不少动物的蹄印,老马也在湖边饮水,自然没有问题。”
沐易四处张望了下,发现这湖边并无动物饮水,想必是被众军的声音吓跑了。岳霆教众人到下风口方向找地方隐蔽,等这些动物回来继续饮水时,就可抓捕一些。
若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这些动物陆续回到湖边。有成群的羚羊、野马,还有牛一样的动物。至于一些野鼠之类的更不计其数。众人饿了一整天,看着这些动物都差点流下口水。
沐易低声传令:“众军即刻上马捕猎。但不可斩尽杀绝,幼小者不准射杀,尽量捡些老弱病残的下手,这些生灵生存不易,切不可断了它们的繁衍。只需够吃即可,不可无故杀戮。”
众军领命,即刻催马上前,不多时就满载而归。沐易看捕获的皆是些老弱病残的动物,连壮年的都很少,颇感满意。这些兵将近日对沐易深感佩服,对他的军令当然是无不服从。
沐易又命有经验的老兵下河摸鱼,再到岸边寻些野菜草根,一起煮汤烤肉。众人吃的满嘴流油,吆五喝六的声音此起彼伏,极为开心。直教在山顶放哨的斥候口水横流,恨不得赶紧换岗回来大吃大喝。
沐易随意吃了一些,就独自坐在附近的一座小山顶上休息,俯瞰着夕阳下的清澈深邃的湖水、听着耳边将士们的笑声,心情也极好。躺下又看看广袤的蓝天、变幻莫测的云朵,身上说不出的放松,竟然逐渐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所吸之气不再直接呼出,反而随着任二脉运行一周后方才吐出,感觉整个身体仿佛与这万物融为一体,离天空也好像越来越近。
岳霆正与几名士兵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玩骰子。他在幽州城时,到城中买了几坛当地最好的女儿红,一直藏在胯下战马的马鞍里。这会正好就着大肉喝。他一人喝酒也没意思,就拿出来跟众军分,这些兵士也多日没酒,馋的不行,哗啦啦围了上来,最后没办法只能玩骰子,谁赢谁喝。
岳霆连输十几把,也极是郁闷。忽然想起叫沐易一起来玩玩,就朝沐易所在的山头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差点把他吓出屎来。
只见沐易竟躺着飘到了空中,离地约有三丈。周围白气环绕,以他的身子为中心,竟然呈八字形在循环往复,渐渐地把沐易包围其中。看的岳霆嗔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围军士看这军师不再赌酒,反而回头看着空中发愣,也好奇的随他的目光看去,不由疑惑山顶的云怎么这么低。岳霆回过神来,赶紧说是戈壁上的云偶尔就是这样,拉着他们继续赌酒吃肉。众军觉得他山知天文、下知地理,说的肯定不会错,当下也不再怀疑。
岳霆又赌了几把,就推说要上茅厕,急忙赶到山顶看看沐易的情况。观察片刻后发现他离地太高,怕他不小心掉下来摔坏了,便又去找来周三和刘福贵两个心腹,到下面接着。万一沐易行气结束,从这三余丈跌落下来,那小命可就不保了。
二人随岳霆赶到山顶,瞧见云中躺着的竟然是沐易。立即吓得跪地磕头如捣蒜。周三更是认定了沐易定是神仙下凡,不敢再有半分异心。刘福贵也以为沐易是天上星宿转世,自己父母差点害的他投不了胎,心下极为惶恐。
岳霆忙摁住他两个道:“你们这俩没出息的,小心惊着了老二,到时候我让你俩吃不了兜着走。赶紧在下面接着,万一他掉下来也好缓冲下,起码要不了命。”
二人听完赶紧起来站到了沐易正下方。三个人张开手臂,眼睛直盯着上方三丈处的沐易,姿势极为怪异。
却说沐易入定,自觉与这万物融为了一体,根本不知自己竟飘到了半空。只是一直行气吐纳,顺其自然。他周围的白气其实是经过他吐纳后提纯的天地灵气,极为粘稠,乍看起来确实跟云朵一般。
道经云:“吐纳者,吐故纳新也。”《庄子》也记载:“吹呵呼吸,吐故纳新。”道家将这呼吸分位内外两层,外呼吸即是肺之呼吸,由鼻入,由口出,循环往复,人方能生存。内呼吸则是气随经脉、毛孔、血液游走全身,淬炼身体。道经认为,吸入生气,吐出死气,便可长生不起,羽化成仙。
但练气之道极为艰难,不知这内呼吸之法究竟如何修行,灵气于何处才能入体。据传数千年前,全真道长吕洞宾在终南山修行,忽开天目穴,天地灵气一涌而入,游走于督脉之中,自此功力大增,倏忽千里,游历人间三百余年不见衰老。
后又在终南山开宗收徒,座下弟子三千余人。众弟子为了开天目穴,竟有八百人死,生者也无一能引灵气灌体。吕洞宾心灰意冷,便离开这终南山,不知所踪。
沐易平时不断行气吐纳,有意修习胎息之法,逐渐延长闭气不息的时间,打坐时每次呼吸的间隔时间竟能达到半刻钟。肺气在胸中无处宣泄,在压力下有少许便会涌入穴位。长此以往,穴位也松动了一些。
在攻打新宋城时,因气急攻心,肺气竟然冲破膻中穴,进入任脉。等城破之后,膻中穴闭合,再也无法引入灵气。没想到今日在这湖边山顶偶然入定,膻中穴竟然随之松开,天地灵气在任脉中往复运行,将这膻中穴也愈撑愈大,再也无法闭合!
这一入定,就是一夜时光。待天黑时,岳霆见沐易还不下来,只得自己去安排众军扎营休息,让周三伢子二人继续等待。所幸吐火罗的狼骑兵果真没法进这戈壁滩。戈壁滩上都是碎石,不好留下脚印,老马又带着带着众人七绕八拐地乱走。吐火罗即使率步兵来寻,也难找到众人所在。
第二天凌晨,当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时,沐易也渐渐苏醒。这是一天中灵气最为充沛之时,他身边的白气粘稠的近乎凝固,几乎笼罩了整座小山。还好此时沐易已经入定完毕,否则再这么下去,就是岳霆巧舌如簧,也瞒不下去了。一旦此事流传出去,被二皇子等人得知,对他来说是祸非福。
沐易睁开双眼,忍不住一声长啸,周围的白气被震得四下消散。好在昨日众军奔跑了一天,人困马乏,晚上又大吃大喝,直到深夜才熟睡,这会正睡得死沉死沉,无人注意这啸声。就连守夜兵士也迷迷糊糊地以为是战马嘶吼呢。
沐易舒展了下腰肢,四下一瞧,发觉自己竟在半空中,心里不免一惊。但他为将已多年,颇是镇定,当下屏住呼吸,不敢再动弹。
他屏气内视,发现体内竟有气流在任脉中往复流动,视听也变得极为灵敏。他试着停止经脉中灵气的运行,身体果然开始徐徐下落。
下方岳霆三人守了半夜,已忍不住困意坐着睡了过去,却犹自保持着伸开双手的动作。沐易明白他们几人是为了接住自己,心里极是感动,从旁取来几件毯子为他们轻轻盖上。
下山途中,沐易随意一纵,竟然掠出三十余丈,把他吓了一跳,还好众人沉睡,无人注意。之后他只敢慢慢行走,慢慢适应下身体的变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众军才陆续醒来。沐易命人将昨天吃剩的肉块一锅煮了,又加了些野菜,味道极是鲜美。待吃过早饭,沐易又令老兵都去下河摸鱼,晒制鱼干,充作临时军粮。戈壁上烈日暴晒,这些简易的鱼干很快就制成了。
等岳霆几人醒来,天都快黑了。岳霆连连懊恼,自己本来要为沐易护法,却忍不住睡着了。
“大哥莫要如此说,兄弟我感激都来不及。我这不小心入定,反连累大哥受累。”沐易叹道。
“说这些干啥,咱们兄弟谁跟谁啊。”岳霆大度的摆手道。
“不说这个了。大军已经休整完毕,我准备明日就开拔,向北行军到草原后,就折行向东,寻路再回幽州如何。”
“不好,不好。”岳霆摇头道。
这先向西突围,再向北迂回回幽州的计策,正是岳霆定下的。这会他竟然又反悔,真是让沐易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