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举荐之人,并非二皇子,更不是三皇子,竟然是与沐易毫无瓜葛的太子殿下。
“浩儿也要举荐么,你不是不喜征战吗?”皇帝夏宇轩手捻长须,若有所思地问道。
“禀父皇,以往儿臣只想以德服人,以为我大天朝恩威浩荡,赐下牲畜钱粮,这些蕃国就会感恩戴德,不再侵扰我大夏国土。却不成想番邦之人不服教化,竟恩将仇报。儿臣今日顿觉自己谬之大矣,望父皇赐罪于儿臣。”说罢,竟长跪不起。
顿时堂下各位大臣脸上都神色古怪,有些吃惊不已,有些如释重负,还有些点头微笑,各怀心思。
“难得浩儿能想明白这一点。古人道:‘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也是为国着想,更未犯下大错,何罪之有。快快起来,说说你举荐之人是谁?”皇帝夏宇轩也很欣慰,他心知废太子之事不祥,如果太子能真想明白这一点,他自然不用再大费周章。只是太子是否真的想通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出来的。
“禀父皇,儿臣举荐之人,正是南征时,立下破城大功的游击将军沐易。”太子起身道。
沐易虽料到所说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但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心脏还是不由得嘣嘣直跳。
太子说完,二皇子脸上就有些阴晴不定,三皇子则是神色不变,嘴角一直挂着微笑。
皇帝之前特命太监召沐易前来上朝,其实早就存了心思想重用他。只是太子举荐沐易,也让他略有意外,不经意间,夏宇轩瞥了二皇子夏清芒一眼,毕竟沐易上次是随二皇子征战的。
二皇子瞧见父皇看他,还以为是想听他的意见,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哥所言极是,沐易随儿臣破那新宋城时,不但颇有谋略,率军攻城也是极为勇敢,必为可造之材。”
“禀陛下,这沐易不过一个小小的六品游击将军,有何资格能统帅大军,末将不服。”这石虎还真是没什么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石将军误会了,沐易确无能力当统帅,我只是举荐他到军中为将,并非让他统领三军。”太子笑道。
“还不退下。”夏文渊见他又乱说话,忙瞪了他一眼,心里也很无奈。这石虎打仗极为勇敢,是他的左膀右臂,可就是说话太直,得罪了不少人。
“无妨,石爱卿既然不服这沐易,想必是要毛遂自荐了。”皇帝对石虎了解颇深,他惜才若渴,更是喜欢能征善战之人。
“陛下恕罪。若陛下命微臣领军驱贼,臣愿立下军令状,若不能驱蛮夷、斩贼首,甘愿奉上项上人头。”石虎大大咧咧走到阶前,瓮声瓮气秉道。
皇帝听完沉默片刻,忽道:“沐易何在。”
这声音并不大,可皇帝乃九五之尊,气势雄浑。沐易不过第二次上朝,还正神游天外呢,猛听见皇帝叫他的名字,竟一时间慌了神,行走间脚下一个趔趄绊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摔倒在阶下,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这下可丢人丢到家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
“噗嗤。”三皇子忍俊不禁,竟笑出声来,但朝堂之上不得喧哗,他赶紧又捂住了自己的嘴。殿上诸位大臣,后排被挡住的低头无声大笑,前排面向皇帝的,则是憋得满脸通红,嘴角不停抽搐。二皇子满脸无奈,太子则是张嘴微笑,却不曾发声,涵养极好。
皇帝陛下也被逗得不行,他倒没什么顾及,仰头哈哈大笑。战争的阴霾,这一刻倒是一扫而空。羞得沐易耳根火烫,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沐爱卿请起,请起。”夏宇轩这会还在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太监王德忙上前帮他拍了拍背,这才缓了过来。
三皇子两眼滴溜溜一转,出言道:“父皇好久没这般开怀大笑了。这沐易且不说带兵打仗的本事如何,单论逗父皇开心的本事,也定会是一员福将。”
“鸾儿说的...说得对。朕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皇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忙端坐起来,恢复了他九五之尊的气势:“诸位爱卿,可还有何意见。”
石虎不屑地看了看沐易,也不言语。其余大臣也面面相觑,这情形,真不知如何开口了。
夏宇轩看再无人开口,对右手第一人道:“赵相,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那赵丞相鹤发童颜,约莫六十上下,执掌朝政已十余年,他听到皇帝点名,不慌不忙跨出列外,低头道:“禀陛下,微臣适才听诸位同僚的意见,心中已有一万全之策。”
皇帝感兴趣地道:“赵相只管讲来。”
赵丞相扶了扶手中的笏板,整了整朝服:“如今吐火罗大军分散为多股流兵,已不是一人领军即可平乱了。陛下何不命折威军的刘将军,玄甲军的石将军,还有这位沐将军,一同前往。与镇南军兵分多路,四面围剿,方可逼退吐火罗贼军。”
“丞相此言不差,可这几人中谁为主,谁为副呢?”皇帝颔首。
“李将军乃镇国大将军,自然是主帅。石将军也为正二品的骠骑将军,可为副帅。沐将军虽然官职不大,但能征善战,陛下不妨给他一支精兵,单独行动。这样对付四散的流兵,岂不是最妙。”
“丞相所言甚合我意,不亏是我朝宰辅。”夏宇轩满意地说。
堂下诸位大臣,也对这赵丞相佩服不已,这一来三面都不得罪,还落得陛下称赞,能当上这丞相之职,果然是老狐狸啊。
“陛下,赵相此议甚妙,微臣心下佩服不已。不过既是西征,也当立一监军,代陛下协理军务。”说话的是刑部尚书郑文启。
“郑爱卿所言极是,不知爱卿可有人选。”
郑文启约莫四十岁,眉眼细长,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回陛下,监军之职自当由皇子担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自然不能担这监军之职。二皇子殿下上次南征虽无建树,但对军中事务早已了如指掌。何不再让二皇子担这监军之职,定无问题。”
二皇子也忙到阶下拜道:“儿臣愿再担重任,为父皇分忧。此次定能取胜,以洗刷南征之耻。”
皇帝手捻长须,却并不答话。
三皇子见父皇沉默,便朝堂下使了个眼色,立时一名大臣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臣刘严正认为不可。二皇子上次南征损兵折将,却未能占领一丝一毫之地,可谓是完败,此次应当更换别的皇子前去监军。”
夏宇轩点头道:“那不知刘爱卿有何人选?”
“臣举荐三皇子殿下。想三皇子殿下文韬武略,不单著书立说,武艺更是高强。陛下也常称三皇子聪慧过人,监军一职,非三皇子莫属。”这刘严正乃是吏部尚书,言语也极有分量。他身材高大,却又颇为消瘦,看相貌只有三十岁左右,竟能爬到尚书的高位,说他没有靠山都没人相信。
三皇子夏清鸾也及时上前道:“承蒙刘大人举荐,儿臣愿担这监军之职,为父皇分忧。”
夏宇轩面露微笑,他也正有此意,便要点头应允。
“陛下不可。”工部尚书张万年赶忙出列,他年过花甲,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
“张爱卿慢着点,朕的匠科还指着你呢。”夏皇右手虚伸,关爱之意甚浓。匠科一直由夏国皇室直辖,被夏宇轩视为立国之本,故而最为关心。
“谢陛下,”张万年喘了口气,“三皇子殿下虽然文采斐然、武艺高强,但对兵法并无太多研究,这领兵打仗,还需熟读兵法。微臣举荐四皇子殿下。四皇子殿下虽年幼,尚未封王。但自小喜好兵法,陛下也常称赞他有大将之风,有意教导他日后为将。何不趁此机会,随军出战。”
“启奏陛下,张尚书所言甚为荒谬,四皇子殿下年不过十二,怎可领军打仗。”吏部尚书刘严正忙道。
“臣也以为四皇子年幼,不可随军,还是二皇子最为妥当,既熟悉军务兵法,又年长可领军。”
“禀陛下......”
“够了。”夏宇轩皱眉冷喝,群臣自然赶紧闭口。
“不知丞相意下如何?”皇帝沉思半晌,又抬头问赵洪。
“回陛下,诸位皇子皆是文武全才,都可胜任这监军一职,陛下任选一人即可,又何必忧愁。”这赵丞相真会踢皮球,竟然把这难题踢给了皇帝!
夏宇轩沉思片刻,点头道:“罢了,此处出征,本就应以三位将军为主。上次南征,芒儿就不听两位大将军之言,贻误了战机,才导致功败垂成。此次西征,就不设监军了吧。望诸位将军同心协力,力保我大夏江山。”
二皇子听皇帝又说他上次南征不利之事,脸上也实在挂不住,满脸懊恼之色。
“传朕旨意,此次西征,荡寇将军刘远山为主帅,骠骑将军石虎为副帅。沐易擢升为正四品忠武将军,领精兵两万,可不受节制、自由行事。明日起,西征军总领折威军四十万,玄甲军二十万,西征平乱。护国大将军夏文渊领军四十万,镇守京师。”
“遵旨。”
“若无他事,今日便退朝吧。”夏宇轩一夜未免,颇为疲倦。
大太监王德见无人上奏,便高喊退朝,引了皇帝从殿后走出。一众大臣等皇帝离开大殿,才陆续退出朝堂。
沐易傻傻地占了大半天,看众人都走了,才反应过来。三位皇子路过他的身边,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搞得沐易晕头转向,不知何意。
待殿内大臣都走的精光,沐易才敢走出殿门,却见门外竟还有位大臣在徘徊,看沐易出来,左右张望一下,快步走到沐易身旁。
“恭喜沐将军又连升四级,还能独自统领大军,年纪轻轻就有此等殊荣,日后前途定是无量。”来人是礼部尚书周茂。
周茂相貌堂堂,也算是个美男子。沐易见他前来相贺,颇感奇怪。他去二皇子府中赴宴之时,见过这周茂。但是在殿上,这位礼部尚书并未出言,如今却第一个前来贺喜。
“太子殿下对沐将军极为赏识,但人多耳杂,不便来往。日后如有需要太子殿下帮忙的时候,可向我开口,殿下定会尽力相帮。”周茂在沐易身边低声耳语。
沐易这才明白这礼部尚书竟是太子党,并非是二皇子的党羽。又想起岳霆的话,忙小声回应:“多谢太子殿下赏识,今日受太子殿下的举荐之恩,日后定当回报。”
这周茂闻此,才满意地道别而去。
沐易从太和殿殿门走到宫门,不过数百米,竟有二十余位大臣陆续前来的贺喜。进宫的时候,这段路沐易花了不到半刻钟,这回去的一路,沐易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俗话说的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沐易一个小小的谋士,原本在军中受尽欺辱,却不经意间立下大功,卷入这暗流涌动的漩涡,真是祸福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