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快马加鞭从非圣山赶回兴云城,途经澄州万丰城,托淡云阁分舵捎信回兴云。疾行了两日,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兴云城南。
东楼夜和云阳早已等候在南门外,林上雪一马当先来到两人面前:“义父!让您久等了!”“无妨。辛苦你和月儿了!”东楼夜接过她的马缰,林上雪翻身下马。东楼夜转头看到罗非圣,赶紧行礼:“这位想必就是‘医毒圣手’罗非圣罗老前辈了吧?”罗非圣颔首。
东楼夜笑道:“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小子,老朽可是早就知道你。”罗非圣怪笑一声,微微仰头打量他一番,眼中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前辈说笑了。夜不过江湖之上一无名小辈,怎比得上前辈德高望重?”东楼夜摆摆手,“前辈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快些随晚辈回府歇歇脚吧!”“也好。雪儿,扶我上车。”罗非圣转头吩咐林上雪。林上雪扶他上了马车,轻声对东楼夜道:“义父,儿也是才知道,他是儿的舅公。您放心,舅公他老人家一定会尽心救治义母的!”东楼夜闻言松了口气:“原来如此!真是老天保佑啊!”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几人便到了东楼府。罗非圣提出先查看年笙笙的病情,东楼夜十分欣喜,将他引到了正房。罗非圣仔细察看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林上雪看得揪心,轻声问道:“舅公,怎么样?”罗非圣沉声道:“很不好。毒侵肺腑,若再晚上两日,必定无救。光华,拿药箱来。”他转头吩咐徒弟盛光华。盛光华将药囊递给师父,垂手侍立一旁,听候师父吩咐。
罗非圣又叫侍女端上三碗烈酒,从药箱之中拿出一只布包打了开来,里面整齐地放置着一排排银针。他取了六十四根银针浸入酒中,然后用布沾了酒为年笙笙擦拭四肢,待一切就绪之后,这才开始施针。东楼夜几人被盛光华请了出去,在院子里等候消息。
许久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盛光华走了出来:“各位,现在可以进来了。”东楼夜进了屋,问罗非圣:“前辈,内子她……情况如何?”罗非圣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毒并无甚可怕,危险在于这毒引发的少阴之症。你来看:四肢厥逆,恶寒蜷卧,神衰欲寐,呕吐不渴,舌苔白滑,脉微细。可不就是少阴成病么?”“可有救治之法?”东楼夜急切地问。“光华,取附子一枚生用,破八片,干姜一两半, 炙甘草二两。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再服。”罗非圣并不回答东楼夜,只是吩咐盛光华去抓药煎汤,东楼夜便不好再问,领着东楼月和林上雪退了出去。
“雪儿,你和月儿劳累一路,还是先回房歇息去吧,义父守在这儿就行了。”东楼夜拍拍林上雪的肩膀,和声道。林上雪还想说什么,东楼月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冲她摆了摆手,上雪会意,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入夜,林上雪正坐在灯前擦拭自己的宝剑,忽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林上雪打开门,祁飞红站在门外,见她开门忙道:“雪儿,沈哥让某来叫你过去,快来!”林上雪点头,跟着祁飞红去了淡云阁。甫一跨入淡云阁的院落,沈鹤就脚步匆匆地迎了上来:“徒儿,你随我来。”
淡云阁锦书堂乃是淡云阁中人接受任务之处,人来人往颇为拥挤,但是却出人意料地安静。沈、林二人走入锦书堂,正在忙碌的众人也不过抬眼看了他们一下,旋即低头各自忙碌。沈鹤引着林上雪穿过人群,来到了锦书堂最里面的一间内室。内室中陈设十分简陋,只在正中摆了一张八仙桌,周围零散地摆着几张木凳。八仙桌上搁着一只木匣,沈鹤打开木匣,取出一卷帛书递给林上雪:“徒儿,前日阁中接到一件点名让你完成的任务,你看一下。”林上雪微微皱眉,伸手接过帛书展开。帛书上用板正的字体写着任务的内容:“刺杀南皇。”林上雪屏息往下看去,依旧是那板正的字体:“若功成,以暖玉一块,黄金千两为馈。”
“暖玉?那是何物?”林上雪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沈鹤。“‘雪峰之隙,是生暖玉;救逆回阳,天地化育。’这暖玉对于寒症的治疗有奇效,想来一定有助于娘子的治疗。只是在娘子病情危急之时恰巧来了这么个任务,而又偏偏点名让你来完成,我以为这其中定有阴谋。徒儿,你觉得呢?”沈鹤端坐在桌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林上雪。林上雪盯着那帛书半晌,这才开口:“师父,儿现在就是知道这是个陷阱,也不得不往里面跳。只要有一分能让义母恢复健康的希望,儿就绝对不能放过。这任务,儿接了。”“为师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这皇宫大内不比一般大户人家,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之忧啊!就连为师也不敢保证能到皇宫走一圈然后全身而退,更何况你年纪尚幼、资历尚浅呢?”沈鹤不赞同地摇摇头。“师父,您若是不放心,大可同徒儿一同前往,到时候在宫外接应便是。您看如何啊?”林上雪朝沈鹤一笑,“徒儿以为,如此便可保无虞。”
沈鹤轻轻叩打着桌面考虑着,半晌,无奈道:“你一向这么倔。好,为师陪你去!不过,为什么不叫上朱先生呢?”“对啊!”林上雪兴奋地一击掌,“怎么把朱先生给忘了!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然后赶紧出发去蕙京城!”师徒二人在演武场寻到了朱成碧,说明来意,朱成碧爽快地应了,三人遂各自回去收拾行装。
按下沈朱二人暂且不表,单说林上雪。她收拾好包袱拿了‘惊鸿’,往外便走。刚出了二门,忽听身后有人断喝一声:“站住!”她收回脚步回头看去,只见东楼父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俱是一脸怒色,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义父,阿兄。”“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东楼夜绷着脸厉声问道。“呃,淡云阁接到了任务,所以——”“所以你要去刺杀南国皇帝?”林上雪偷偷看了一眼东楼夜:“义父,您……都知道了?”“是。所以某决不允许你去送死。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能任你来去自如?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某呆在家中,帮着打理家务,什么比得上性命重要?你义母要是知道你要舍命为她取得那暖玉治病,一定不会答应,为父和你阿兄也不能看着你去送死。你为何不为家里人想一想?”东楼夜微微和缓了语气,耐心地劝。
林上雪摇头:“义父,恕儿不孝,这次不能听您的。义母如今卧病在床,身为儿女理当尽孝,纵是豁出性命,雪儿亦心甘情愿。左右雪儿这条命是义父您捡回来的,雪儿无以为报,此番接下这个凶险非常的任务,只是为了尽自己绵薄之力救义母。雪儿一定会多加小心,还请爹放心。”“荒唐!哪家的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女为自己冒此大险?你若速速放弃就算了,若还要一意孤行,那休怪为父翻脸无情!”在林上雪面前一向温和的东楼夜此刻变了脸色朝林上雪低吼道。林上雪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按上了腰间宝剑。“好、好、好!”东楼夜怒极反笑,然后猛地挥手,银链挟着风声直击向林上雪面门。林上雪深知义父银链的厉害,也不打算抵挡,只是脚底蓄力,在银链来到眼前的一瞬间,整个人向后飘然一跃,旋即转身几个跨步就冲出了大门。
门外,沈鹤与朱成碧牵着马早已等候多时,此刻见林上雪冲了出来,二人也没有多问,三人各自飞身上马,猛磕几下马镫,三匹骏马吃痛,撒开四蹄闪电般奔入了如水的月色之中。与此同时,南国京都蕙京城内,有人早已布下了陷阱,只待猎物落入其中。
“南灵帝宫藏异宝,名曰暖玉,有救逆回阳之效,世人爱之。灵帝永昌二十六年五月初八,林上雪以母病故,遂欲夜之蕙京以刺灵帝取宝。东楼夜阻,无果。故有言曰:‘谋刺帝王,是大恶也。然上雪救母心切,是大善也。所以善恶各半,不应为千夫之所指,亦不能为万世之楷模。’”
——《南北人物评说·林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