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陌生的精彩 三
“噢,这就是咱们的家喽!”
站在大棕床上,曾金凤上上下下地跳着,那样子就象在儿童乐园里玩蹦蹦床。
赵小盼说,“金凤,别蹦了。蹦塌了咱俩晚上没地方睡。”
曾金凤这才张开双臂,象小鸟一样飞下来。
对于他们来说,在东莞市郊的樟溪村租一套这样的小居室已经很不容易了。三楼的一室一厅,室是小鸽子笼,厅比鸽子笼还小,然而厨卫却是齐全的,能做饭也能冲凉和上厕所。卧室里有一张大棕床,就由赵小盼和曾金凤享用了。常宝贵抱着新买的小凉席,到外面的小厅里比划着说,“中,晚黑睡在这儿正好。”
赵小盼不无歉意地说,“那可就憋曲你了。”
“在家不也睡晒麦场么。”常宝贵憨憨地笑。
“好好好,晚上有人把着门,睡觉不害怕。”
曾金凤拍着巴掌,眼前忽然没来由地闪出自己和他一起亲亲热热地躺在大床上的样子。羞死人羞死人,曾金凤的脸腾地红起来,她连忙把身子扭过去,再不敢瞧人。
东莞这里的天气很热,一大一小两张凉席两条盖单就能对付着过夜了。是很廉价的凉席和盖单,常宝贵预交了房租,再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后,那笔卖车的钱就所剩不多了。
他们三个人讨论过卖车钱的分配问题。常宝贵说车是美星歌舞团的,车钱应该归赵小盼和曾金凤,算是美星发给她俩的工资。她俩却说车钱应该归常宝贵,因为车是常宝贵开出来的。讨论的结果是:这笔钱是三个人的财产,就由三个人合着用。大家面对的是同一个陌生的城市,初来乍到,不妨先合着过日子,互相也好有个帮衬。
就这样,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三个人一起出街,买了一些米面油盐和青菜什么的,然后就回来一起动手做饭。
“我给你们做烙馍卷菜,煮小米粥。”赵小盼说这句话的时候显得很自信。
曾金凤很快地接了一句,“我也会。”
赵小盼择菜,曾金凤就和面。曾金凤的两只手一边在面盆里搅,一边不停地互相揉搓,那情形就象是从塘泥里往外拔脚的鹭鸶。
把菜择好洗好,赵小盼才到曾金凤这边来看。曾金凤把粘糊糊的两只手放到身后说,“你瞧,我和的面已经好了吧?”
赵小盼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她往面盆里放了两碗干面粉,然后就动手揉压起来。不一会儿,面团揉好了。手是光的,盆是光的,面团也是光光溜溜的。
赵小盼要动手擀饼,曾金凤说,“你去煮粥炒菜吧,我会擀。”
于是,赵小盼就去煮粥和炒菜了。等她干完那些活,再到面案这边来,果然看到曾金凤擀出了几张饼。那些饼薄的薄,厚的厚,说方不方,说圆不圆,真没个看样。
赵小盼就说,“金凤,我来擀饼,你去烙,咱俩换换好不好?”
曾金凤赶紧说,“好。”
房东没有烙饼的鏊子,只能用炒菜的铁锅。曾金凤又用不惯煤气,烙着烙着,屋里就窜起了糊味儿。
赵小盼喊,“金凤,糊了,快翻锅——”
曾金凤嘴巴硬着,“没有,哪儿糊了?”
饼子向上的那一面挺好,焦焦的黄黄的。翻过来看,就看到了一个大糊疤。曾金凤赶忙出锅,把它放在了盘子里。
伸手抠啊抠的,黑皮是抠掉了,却抠出了洞。看到赵小盼过来,赶快把它塞进了别的饼子下面。
赵小盼吸吸鼻子,对曾金凤说,“你去准备碗筷吧,我自己来。”
这样,擀饼和烙饼的活儿就由赵小盼独揽了。
曾金凤倒是把小桌擦得很干净,碗筷摆得很整齐。
赵小盼把东西端上来了,一盘黄瓜丝,一盘绿豆芽儿,一盘薄豆腐丝,一碟青椒丝,一碟小葱丝,还有一碟炸炒过的面酱。烙馍一张一张地迭放在大盘子里,散发着熟热的面香味儿。
常宝贵不由得赞道,“哇,小盼的刀工好得很哩,简直可以做饭店里的大师傅了。”
赵小盼说,“是跟俺娘学哩,她在镇上开过小馆子。”
曾金凤不说话,闷着头只管吃。
摊了许多菜,抹了一层酱,常宝贵卷了个鼓肚的馍筒子,然后大大地一口咬下去。
“咦,这面是咋和的,恁筋道!”
曾金凤说,“还不就是面呗。”
常宝贵嚼巴嚼巴,又说道,“这菜也不一样,咋恁香。”
“也没啥不一样,还不就是酱味有点儿怪呗,”曾金凤说,“我吃出来了,有孜然,还有胡椒。”
“嗯——”常宝贵一边品着味儿,一边问赵小盼,“你这酱是咋做哩?”
“保密,”赵小盼得意地笑了,“那可不能告诉你。”
曾金凤啪地一下把筷子放下来,“吃饭就吃饭呗,我最讨厌吃饭的时候说话了,影响健康。”
常宝贵响响地喝了一口粥,再也不出声。心里却在琢磨:也就是平常的面,也就是平常的菜,也就是平常的酱吧,可这烙馍卷菜的味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眼瞅着几个盘子里的菜都下去了,烙馍也没有几张。
常宝贵伸出手,打算再卷最后一张饼。
那饼拿起来,他不禁乐了。“喂,恁瞧瞧,这可是望远镜啊。”
这是那张被曾金凤抠出窟窿的烙饼,常宝贵双手掂着它,眼睛透过饼上的窟窿往外瞅。
赵小盼掩着嘴,“哧儿”地笑出了声。
曾金凤却“哇”地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