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陌生的精彩 五
曾金凤看着赵小盼远去的背影,那种高兴的感觉就象跳跳糖一样在心里蹦着。
“宝贵哥,小盼姐走了,你可别再走。我害怕,你得陪着我。”
“陪,陪。”常宝贵嘴里应承,目光却还在追随着赵小盼的背影。
“当心,车!——”曾金凤故意尖着嗓门嚷。
常宝贵蓦地一惊,象大蛙似的跳闪着。
“嘻嘻嘻,逗你玩呢。”曾金凤得意地笑起来。
“这儿的大街真热闹,把人眼睛都看花了。”常宝贵掩饰地眨了眨眼皮儿。
“可不是嘛,”曾金凤就把常宝贵的胳膊扯紧了,“宝贵哥,你说咱们该往哪儿走呢?”
常宝贵说,“那要看你想找一份什么工。”
曾金凤说,“管它啥工哩,只要是工厂就成,只要不是到餐馆洗碗端盘子就成。”
“那好,咱就一直走,碰到工厂咱就进去问。”
于是,他们俩就迈开腿,在这个充满新奇的城市中信步而行。
城市的楼那么高那么密,象是一座一座拉着手的山。城市的车和人那么多,象是一群一群游动的鱼。城市象烙熟的大饼,香味四溢呢。城市又象花布,绿的绿,红的红,蓝的蓝,紫的紫,粉的粉,白的白,让人瞧着眼花缭乱。
曾金凤很喜欢和常宝贵这样肩挨着肩一起行走的感觉,那情形就象是一对情人在逛大街。
广东这边真热,走着走着两人都出了汗。
常宝贵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迭得四四方方的花手帕。
“金凤,给,你的手绢。我洗干净了。”
看到这块手帕,曾金凤的眼圈红了,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恶梦一样的夜晚。在污水般重浊的夜色中,她被粗野地洞穿,就象破了边的瓷碗漏了底的锅,从此再也无颜在人前端拿出来。
在那个绝望的时刻,是常宝贵从天而降,将她救了出来。正是这天神般的救助,竟让她生出了一种宿命般的归属感。
她是他的人了。
然而,已经出了那样的事,曾金凤又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如果没有……那就好了!
这是留在她心中永远的疼。
这疼带来的伤感使曾金凤变得格外温柔。
“宝贵哥,手帕就送给你,留个纪念吧。”曾金凤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帕轻轻地打开,“瞧你脸上的汗,快擦擦呀。”
那语气那眼神让常宝贵心里发慌,他手足无措地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
“瞧你,这儿还有个泥道子。”曾金凤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他的手在他的脸上抹了抹。
“自己来,自己来……”常宝贵脸上如同着了火。
曾金凤满意了,她喜欢常宝贵在她面前露出来的窘态。
两人就这么在市区转了多半晌,也没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工厂。多亏一位好心的大爷告诉他们,应该到宏远工业园区去看看。那儿的新厂子多,保不准会要人。
于是,他们俩又换乘公交车,去了宏远工业园区。
到底是工业区,工厂是一家挨着一家的。生产移动电话的,生产电视机配件的,生产家用电器的,生产IT产品的……他们俩挨着门儿地问:招不招工啊?收不收人啊?
招啊,收啊。有业务职称吗?有技工证吗?有培训证吗?有文凭吗?……
这些东西曾金凤和常宝贵都没有,他们仅仅读过初中,他们有的只是贫穷和挣脱贫穷的渴望。
没有一家工厂愿意接收他们,他们近乎绝望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来到了金皇巧克力糖果厂。
刚刚走进去,就有了成功的预感。那是带着醇厚的奶味儿的预感,那是飘着浓郁的咖啡味儿的预感,它们送来的是一种温馨的亲和力。
常宝贵陪着曾金凤来到总经理室,见到了那位名叫查理刘的印尼华人。或许是曾金凤的讲述打动了他,或许是糖果厂本身就需要工人,查理刘答应收下曾金凤。
“你让他也留下来吧。”曾金凤恳求着,想让查理刘也收下常宝贵。
“很抱歉,我们只需要女工。”
查理刘客气地回绝了。
走出糖果厂的大门,曾金凤不安地说,“宝贵哥,真对不起。你陪我转了一整天,害得你自己没能找到工作。”
“没啥没啥,能把你的事弄成了,哥就喜欢得很哩。”常宝贵咧开嘴,憨厚地笑着说。
他们找人问了问路,才发现这里离他们租屋的樟溪村并不远,有公交车可以直达。跑了一整天,他们其实是兜了一个大圈子。
等他们乘车回到樟溪村的时候,夕阳已经亲近在树梢之上了。晚霞中的车影和人影仿佛涂了一层脉脉的温情,让人感到安祥而宁静。
异乡的晚景让常宝贵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就看出了一个机会来。
就在不远处,就在那夕阳的霞光里,有一群扛着工具的民工正在摇摇晃晃地走着。常宝贵心里一动,就向他们跑了过去。
跑近了,才看清楚这里正在修一条新公路。工棚就搭在路边,工棚前支了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地煮着一锅菜。已经有端着大碗的民工等在旁边了,他们用勺子筷子“当当”地敲着碗。
那菜香味儿,那碗筷声,让常宝贵身上燥热起来,他急切地问道,“你们这里,招不招工啊?”
有人接腔道,“那得问工头。”
有人就向工棚里喊,“鹰哥,有人要跟你打工哩。”
鹰哥是弓着腰从工棚的门框里钻出来的,他个头极高,一副瘦筋筋的样子。肩膀异样地宽平,象鹰隼端着翅膀。他的脑袋生得又小又尖,再加上那副高高尖尖的鹰鼻,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就象一只踞在山石上的秃鹰了。
“谁?啥事嘛。”
鹰哥板着脸,鹰眼里透着凶气。
常宝贵迟疑了一下,然后开口说,“俺想,来恁这儿打工哩。”
原本还担心这个家伙不好说话,没想到对方将他打量了一番之后,忽然咧开嘴笑了。
“想跟着我打工是不是?那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