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对于于倩倩和纪寻来说，实在有些不寻常。

他们很清楚，既然印谱这么问了，那么就是说明，这个城市，在现实生活中，也许是不存在的。

但是，记忆中，云城的地理位置，那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那是一座并不算大，也不算繁华的城市，里面的每一条街道里，都有着一段过往的印记留在心底。

白天的车水马龙，夜晚的七彩霓虹，十几年间城市容貌的变迁，把最东边那条胡同也销毁了，于倩倩知道，那胡同里曾经有一个做泥人的老人，他做的泥人最逼真；还有个卖糖葫芦的老奶奶，她的价格最便宜，糖葫芦也非常好吃。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吗？自己原来所有的记忆，都在欺骗自己？

于倩倩本想先质问印谱一顿，但不知为何，看到他那颇为自信的眼神，她自己却是没了底气。

她看了看印谱，又看了看纪寻，那眼神中，充满了征求的意味。

这对于纪寻来说，同样是一种难以抉择的选择。

有时候，真相永远比谎言更要刺痛人心，尤其是在揭开面纱的那一瞬间。

如果云城在地图上真的不存在，那么不仅仅是于倩倩，那么是否意味着，纪寻也是一个……已经死了好几次的死人？

这个，就是自己来这趟罗布泊之旅所得到的最终答案吗？

不知为何，列车上，那张窗户上的照片再次进入了纪寻的脑海中。

难道说，在照片里的那时候，自己就已经……已经死了？自己现在，不过是承载着别人的记忆活着。

那么，原来的自己，又是谁呢？

“纪寻，你怎么了，说句话啊？我们……我们要不要查查。”

于倩倩在旁边推了推纪寻，让他从飘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呃……查……查吧。”

纪寻随口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旦做出了选择，便再也无法更改。

于倩倩很听纪寻的话，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就打开了手机。

纪寻没有看手机，而是一直盯着于倩倩的脸。

于倩倩的脸，从最一开始的紧张，到全神贯注，最后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模样。

但是，从那种模样中，纪寻，还是看出了一些词语。

崩溃、害怕、疑惑……

到最后，她身子一颤，摇摇欲坠。那个手机，则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倩倩，难道说真的……真的没有？”纪寻连忙过去，扶住了她。

于倩倩脸色有些苍白，她的眼眶中已经溢出了泪水：“怎么会这样？纪寻，怎么会这样？！云城不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吗？为什么……为什么地图上竟然没有它！”

虽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从于倩倩口中说出来，纪寻心中还是微微一震。

印谱看着坐在地上的两个人，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一定充满了怀疑。确实，对于你们来说，这种记忆深深植入你们脑海中，你们早就难以辨别真假。鬼灵虫虽然可以吞食一个人的记忆，然后经过鬼老的操控加工，让你们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但是，当鬼老将这些记忆做些修正后，这种记忆，会出现一些偏差。”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如果还不相信的话，可以想着一个人，想着和他经历过的一些事情。那我问你，哪一件事，让你记忆最深刻？”

听到这句话，于倩倩想到了张涛。

她记得张涛当初是怎么追上她的，两人第一次一起过情人节的情形，两人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过了几天他又站在自己面前一顿道歉……

过往种种，全部浮现进自己的脑海里，但是，如果说哪一件事让她印象最深刻，她却说不上来。每一份记忆，就像是特别平均地分配在自己的脑海里，只能够用完美来形容。

但是，对于现实中的人来说，这样的完美，只能算是一种“不完美”。

见于倩倩眉头紧皱，口中喃喃自语，这模样，像极了刚才的张涛。

纪寻觉得事情似乎更加诡异起来，当他打算也回忆一下的时候，印谱却是叫住了他。

“纪寻，你最好现在不要那么做。”

纪寻有些疑惑：“为什么？”

印谱说出了一句蝶梦说过的话：“因为如果虫偶意识了自己是虫偶，那么他就只能够被立刻抛弃。”

就在纪寻琢磨着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于倩倩，却是突然尖叫了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于倩倩摔倒在地上，纪寻正要过去，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纪寻心中满是忧虑：“倩倩，是我纪寻啊！”

然而，于倩倩却是又哭又笑般说道：“不，你不是纪寻，纪寻是个不存在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早就死了，哈哈哈，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啊！”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癫狂，而且大的出奇，尖锐得让人想捂住耳朵。

然而，这样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相反，很快就停了下来。

声音戛然而止，四周顿时安静下来，耳边却似乎仍旧有余音环绕。

“倩倩，你……”

于倩倩呆坐在地上，她微微仰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一半的脸庞，扬起的嘴角上带着苦涩的泪水，滴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纪寻伸出手去，想要安慰下她，然而手掌还未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她的身体，却是直直地倒了下去。

眉心，有一只黑色的虫子飞了出来。

鬼灵虫！

虽然结局早就注定，但是，对于纪寻来说，又有一个好友离开，心中，仍旧似刀割。

“倩倩，倩倩……”

纪寻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抱住了她冰冷的躯体，任由泪水流出。

“你和她本来就不认识，不过是鬼老给你操纵的记忆而已，又何必为了一个陌生人在这里浪费感情呢？”印谱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纪寻看着眼前这个矮子，虽然不是他直接杀死了于倩倩，但如果他没有说出这件事情，那么倩倩就不会……

他没有往后面想，因为他发现，这个时候，“如果那么”这样的句式完全不适用。

因为于倩倩，本来就是个死人。

“既然我也是个死人，那么，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让我像她这样死了，这样痛苦地死去，不正符合你的心意吗？”

面对纪寻的怒火，印谱依旧表现得很平静：“的确，那样的死法的确符合我的心意。但是，你这句话的前提，本身就是错的。”

“因为你，不算是个死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只飞出去的鬼灵虫，并没有和之前一样，被火焰烧尽，而是趁两人没有注意，飞到了房梁上，俯视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