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女儿心,怎懂相思愁?
一夜无梦。
春日里温暖的霞光撕开夜的黑暗,清脆的鸟鸣,迎来清晨。
段绮丝三人早早的醒来,用过早膳,跟上柳风月的脚步匆匆上路。也许是多了柳风月等人的随行保护,这些日子来,路途非常的顺当,没有一丝波澜。
眼下,众人已经渡过淮沧江,正沿着眠江北上,进入兰城地界。兰城,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兰花之城。传言,兰城以前并不叫兰城,后来因为新任的城主夫人很喜欢兰花,城主为讨夫人欢心,命人在城内种满兰花。因此被民众唤为兰城。
并且,兰城离的东都极近。过了兰城之后,只需个三五日的路程,就可抵达东都。
不过,自打进入兰城境内,应绾脸上,本就沉重的神色越发的沉重。
让段绮丝很是疑惑。按理说,离的东都越近,该越高兴不是。因为,心中所烦忧之事,很快就能有解决之法。莫不是说,应绾身子不舒服,还是怎的?
倏然,段绮丝心里掠过一丝忧虑,很是关切的开口,
“绾绾,你脸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段绮丝话一出,宣筱也回过神。转头望向应绾,眼神里的关心一览无遗。骤然,逼的应绾精致的小脸上露出愧疚之色来。柔柔软软的嗓音,悠悠从她嘴里冒出,她说,
“丝丝,筱筱,对不起,我欺骗了你们。”
“啊。”段绮丝,宣筱一头的雾水,猛然一愣,
“这是……”
“对不起,”应绾低下头,
“其实,我不叫应绾,我叫叶绾萦,是株洲叶家最小的女儿。我此番前往东都,确实是为了退婚。但是,并不是因为我不熟知对方的相貌人品,而是,我心有所属。”
“什么,你是叶家的小姐?”应绾,不对,是叶绾萦。话才落,段绮丝愕然惊呼出声,
“那你要与之成亲的人是……”而后,稍作停顿,好一伙才说出口,
“冷家三少。”
“嗯。”叶绾萦埋首,点头,应合了段绮丝的推测。
“你要退冷家的婚?”一旁的宣筱,也没忍住,随之开口。
着实没想到,世间之事,既有如此奇巧。段绮丝此行本就是前往祝贺冷家三少大婚之喜,不想,先是遇上逃婚出来的新娘子。只是,叶绾萦此行,不宜乐观。且不说叶绾萦退婚的由头,单是她欲退冷家三少的婚,一来驳了毓秀山庄的面子,再则驳了冷家的面子。
再算上叶绾萦那由头,心有所属,才退了冷家三少的婚。这缘由,只怕冷家三少愿成全他们,冷家也是容不得的。堂堂三大家族之一,武林之首,怎会任由小小叶家小姐挑战其威严。
若是惹恼了冷家那位天仙般的主子,恐怕,赔上整个叶家也平息不了其怒火。想想,段绮丝便觉得心里堵的慌,忙忙开口提醒着叶绾萦,
“你可要想清楚,这事马虎不得,那是冷家。”
“我知道,”叶绾萦却是铁了心般,直直面对上段绮丝担忧的眼眸,坚定的道,
“大不了就是一死。今生要是不能与他一起,那生或者死,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呢。”
“绾绾。”段绮丝与宣筱,又是一愣。
情之一字,果真算不得,堪不破。两人无奈摇了摇头,又听得叶绾萦道,
“若你心里牵挂了一人,那你的眼里便再也容不得其他人。缘分之事,总是来的无声无息,让人措手不及。”
见叶绾萦如此执迷,宣筱知道劝她不得,柳眉微微一挑,抿唇多问一句,
“那你心上之人,又是何人?”
“他是我府上的门客,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叶绾萦如是答,脸上暖意,显而易见,
“他为人义气,喜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因是常用一柄长剑,人称快剑书生穆今朝。”
“穆今朝?”无意重复着叶绾萦口中的名字,段绮丝始终想不起是哪路人物。正想着多问几句,发觉行驶的马车竟是停了下来。刚要去询问是怎的一回事,已听的一道郎朗男音从帘子外传过来,
“柳庄主,舍妹可是与庄主同行?”
“正是。”这低沉沙哑的嗓音,不必猜,段绮丝也听的出是柳风月。
而后,倏见叶绾萦脸上稍稍变了颜色,站立起身,惊呼道,
“哥哥。”等不及侍卫掀开帘子,自己已经奔出车外。
段绮丝与宣筱也一同探身出去。
来人确实是叶绾萦的兄长,叶家大公子叶烁。高大的身躯,跨坐在马背上,银灰色的袍子,俊朗的面容满满疲惫之色。想来,这些天他定是没日没夜的奔波操劳,找寻着叶绾萦的下落。
一时之间,叶绾萦只觉得于心不忍,惭愧万分。匆匆跳下马车。朝着来人喊了一声,
“哥哥。”
“终于寻到你了。”但见叶烁轻轻舒了一口气,跳下马背,径直走到叶绾萦跟前。却是望了柳风月一眼,
“柳庄主,在下可否与舍妹浅谈几句?”
“请便。”柳风月颔首,答。
然后,叶烁领着叶绾萦往一旁的林子深处走过去。
叶绾萦迈开小碎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叶烁身后。白皙的脸蛋,愁容满面,清澈的眸底,水雾弥漫。还未等叶烁停下来,已黯然跪在叶烁身后。柔柔的嗓音中,夹杂着浓浓的哭腔,
“哥哥,自小你就最疼我。这次,你便再心疼我一次,成全了我吧。”
“成全?”叶烁的脚步微微一滞,反复着叶绾萦口中的“成全”,反倒不怒而笑。清苦的笑靥,让叶绾萦心下如同鞭笞一般。泪水,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哥哥,我是真的喜欢他,今生今世,如若不能嫁他为妻,萦儿宁愿终生不嫁。”
“胡闹。”不料,叶绾萦信誓旦旦的表露真心,非但没使得叶烁动容。反而换来一声厉喝,
“你出生名门,从小夫子教导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忘了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你私定终生的余地。”
“哥哥,”叶绾萦还想再说些什么,倏见叶烁高大的身躯,跪倒在她跟前。俊朗的容颜,除却无奈,还悬挂着两行男儿泪,深深刺疼了叶绾萦的双眼。
“萦儿,哥哥不是不心疼你,而是无能为力。这门亲事,由不得我们做主。莫说是你,只怕是爹都退不了这门亲事。根本就是,退不得。”
“退不得,为何退不得?”心有不甘,叶绾萦跪着前行几步,于叶烁跟前扯着他的衣袖。柔软的声色,稍稍扬起,
“左右不过一门亲事,只要冷家三少不乐意,冷家还能逼着他不成。这世上女子如此之多,又不是非萦儿不可。”
“哎,怨不得别人,只怨我们族人不争气。”
轻叹一口气,叶烁回想着家中困境,缓缓开口,
“叶家早就不姓叶了,这些年若不是冷家暗中在背后撑着,江湖上哪里还有叶家的立足之地。你与寒的婚事,是冷庄主在世之时亲口与爷爷定下的,莫说是我们,纵使是寒自己也做不了主。如今我们依仗于冷家,若是强行退婚,别说族内长辈不依,在冷家那边也得落下个目中无人,忘恩负义的罪名。到时真是惹恼了冷家,其中后果,岂是我们能够承受的。”
“哥哥之意,萦儿是别无选择?”
“我们都别无选择。”
“呵,是命,怎么都逃不过。”喃喃哀叹几句,眼底清泪蔓延而出。纵有不甘,也是无可奈何,慢慢拭去脸上泪痕,叶绾萦自顾起身。一同扶起跪倒在自己跟前的兄长,
“萦儿懂了,萦儿认命。待与柳庄主他们辞行之后,萦儿便跟哥哥回去。”
“好。”点点头,叶烁轻声应着,一边拭去眼中泪痕。
从林子里出来,叶绾萦如同丢了魂魄的木偶般,脸上不见多余表情。径直的走到柳风月跟前,欠身安了一礼,细细软软的声音,风轻云淡,了然无痕,
“这些日子来,亏得庄主照顾,感激之情无语言表。今有兄长特来相接,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柳风月闻声双手抱拳,还其一礼。
见此动静,段绮丝携着宣筱跳车而下,匆匆跑来,
“绾绾,你这是要回去?”
“是的,”叶绾萦答,倏的一把抱住了段绮丝与宣筱,止下的泪,再次落下,
“能与你们相遇,是叶绾萦此生最大的福分。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后会有期。保重。”
段绮丝的泪,瞬间被叶绾萦的话触动下来。喃喃回着叶绾萦,
“保重。”已然哭成泪人。
“保重。”宣筱亦是一边擦着泪,一边回着叶绾萦,同时往她怀里塞了一只玉蝶,嘱咐道,
“记得,日后在东都,若有需要,尽可拿着这东西前往城西的如意馆找我。”
“好。”叶绾萦接过玉蝶,朦胧着泪眼,回应点头。
之后,叶烁踱步过来,劝散了依依惜别的三人。扶着叶绾萦登上马背,只听得骏马嘶鸣声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又见的不远处扬起滚滚烟尘。
叶绾萦与叶烁的身影,齐齐消失在段绮丝等人眼前。
“绾绾。”频频念着叶绾萦的名字,段绮丝眸底的泪似泛滥的河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心中酸楚之感,难以言喻。
也不知是怜惜叶绾萦,还是悲悯着日后同等命运的自己。
“好了,别哭了。”不远处的柳风月,跳下马背,走了过来。
段绮丝扬着一双朦胧的眸子迎上去,没有答话。瞧着她如斯可怜的模样,柳风月心下不忍,抱着她,放到自己的马背之上。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哥哥带你骑马。”
这才哄的段绮丝止下满眼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