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的语气,若有所指的话,叫众人蓦然心头一跳。
“是公子!”枕竹率先叫出声来,流离已然单膝跪地,朗声说,“属下祝公子顺利出关。”其余九人见着,瞬间紧跟流离之后同时跪地,“属下等祝公子顺利出关。”
当年公子十七岁便担下十二堂总堂主之位,除去他少年天成的武艺,还有其果决稳练的睥睨之风,而后闭关十年,众人心里饶是有多少九九,在见到他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眼前的男人,被银狐遮起了相貌,但银狐面具后那犀利慑人的气息却毫无遮掩,在十二堂能做得上堂主的,内功修为自然都是不在话下的,但是直到他发出声音,他们当中竟没有任何一人有所察觉。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抑或是在那里藏了多久,无人知晓,可见其功力,比起十年前还要深不可测。
银狐后一双黑瞳沉沉扫过眼前众人,他抬步上前,声音便如他的步伐,不急不缓,“我闭关十年,将十二堂交予你们数载,期间发生过什么,谁人又动过什么心思,我一概不予追究。”
男人的长靴停在无戮的身前,终于站定,零朗的男声透了内劲打在众人耳边,虽轻却沉,“今夜起,我重新接掌十二堂。”
“愿为公子效劳!”
众人齐声沉呼,而后起身,但见月光透过雾色幽幽打在男人的银狐面具之上,妖异诡谲,流离嘴角笑意依旧,声音却是恭敬,“请公子示下。”
银狐面具之下,黑瞳似墨,如夜冰冷,只说了三个字,“泣血盒。”
慕容连馨心尖微微一动,略一打算,眸底便已有了分明,上前一步,“公子,容辛知道泣血盒的下落。”
容辛,十二堂毒堂堂主,是她慕容连馨的另一个身份。
“阿嚏!”唐阿蒙摸摸鼻子,心想着大清早地谁在惦记她,一转眸,见原本趴在石桌上睡着的百里瑭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冷蒙蒙地盯着她看,顿时一副见鬼似的表情,“你怎么醒得没动静的?”
百里瑭坐直了身子,凤眸扫过,却见自己趴睡在亭中,天边肚白刚现,又拉了拉身上的衣裳,这才睨眼看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起早了散步,看到这里趴着一个好像尸体的东西,没想到是你。”唐阿蒙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失望,也不知失望是因为这人是他还是失望于他不是一具尸体。
“你昨晚在这喝酒了?还宿醉?在这睡了一晚上?”唐阿蒙好奇似的边问边凑近,百里瑭侧身拉开两人的距离,“你忘了昨日本王与你说过的话了?”
紧守本分,不得逾矩。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阿蒙就不痛快,好心过来瞧他是不是死了,这人还是一副不懂领情的模样,不过她唐阿蒙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再次凑近,大眼直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昨晚一个人在这喝酒了?”
“自然是一个人。”百里瑭想也不想,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对,便见唐阿蒙脚尖踢了踢地上一件月白披风,“所以这件东西是你的?”
看到地上的披风,百里瑭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慕容连馨,她昨夜身上分明披着这件披风,怎么会落在这里?
伸手将披风从唐阿蒙的脚边捡起,在触及披风的瞬间,脑中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百里瑭凤眸蓦顿,眼前似乎闪过昨夜的些末片段——
“王爷,你怎么了?”
慕容连馨轻声关心,他倾身……
慕容连馨想要逃开,却叫他拉到怀中……
百里瑭猛地站起身来,抓着披风的手微微一紧,俊颜有些难看。
他自认自己酒量不差,即便喝完一坛酒也不至于这般失态冒犯,甚至于会醉得忘了自己之后做了什么。
见他脸色沉骇,唐阿蒙跟着他站起身,眼睛却是瓦亮瓦亮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百里瑭转眸瞪她,她希望他能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心念一转,却蓦地想起五天前他身中媚药的情景,那日的感觉和昨夜虽有些不同,但都在他毫无察觉之下,想到这里,百里瑭猛地盯住眼前的唐阿蒙。
和五天前唯一相同的事情,只有她的出现。
一把钳住唐阿蒙的手腕,百里瑭眸色冷凝,“昨夜你对本王做过什么?”
唐阿蒙没想到这人说变脸就变脸,手腕被抓得生疼,顿时来气,“你有被害妄想症吗!?我对你做过什么了?”
“若不是你,那还有谁?”她前后两次都在他身边突然出现,实在不能叫他不怀疑。
“我怎么知道是谁?”唐阿蒙见他眼神是明显的怀疑,几乎牙痒痒,“你自己不注意被人迷惑了就跑来赖我!你是姓赖的吗?告诉我你是姓赖的!”
听她这么一说,百里瑭终于将人放开,这么说,他果真是被迷惑了才会做出那番举动……
凤眸直直盯着眼前的唐阿蒙,一张俊颜喜怒难辨,唐阿蒙撅了嘴,以为他终于相信他,没想到他再次开口,“本王尚不知自己中了什么妖术,你却知道,若不是你,本王想不到还有别人。”
唐阿蒙闻言几乎要抓狂了,抓过他袖上一滩没干透的酒滞便叫,“没文化真可怕!要不是你袖子上还沾着点香味我怎么知道你昨晚又中招了?你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惹了什么人你不知道还怀疑我?”
那天差点失身的人明明是她!
百里瑭扫过自己袖口处的酒滞,原来昨日飘散在空气中的迷香混入水中才得以保存了一点痕迹,如今也淡得几乎挥散了。
百里瑭脸色凝沉,看看袖口,又看看唐阿蒙那一副炸毛的模样,眸色似深似明,好半晌才终于开口,“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不是那个下药之人。”
唐阿蒙瞪大了眼,还要理论,却见他眸色一轻,眸内琥珀色闪烁,接着说道,“除非……你替本王查出那下药之人。”
擒风能力虽强,但到底对毒性认识不深,他既然要追查那个下药之人,自然应该找一个懂药之人。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本王冤枉你,那你只管查出那个下药之人,也好还你自己的清白。”百里瑭说得不紧不慢,唐阿蒙却分明看到他眼底藏着两分笑意,鼓着脸蛋直接了当地拆穿他,“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就是想骗我帮你找出给你下药的人!”
想让她给他当免费劳力,想都别想,她唐阿蒙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么?
百里瑭挑眉,也不否认,只是看她,“看不出来,你的脑子倒不像外表看着那么笨。”
“那当然!”唐阿蒙说完,才想起不对,“不对,我脑子聪明外表长得也很聪明!”
百里瑭睨眼看她,不置可否,“你若能查出那个下药之人,本王通报王府上下承认你的聪明才智又如何?”
“那你等着!看我把凶手给你揪出来!到时候记得对我的聪明才智崇拜得五体投地!”
唐阿蒙哼哼说着,不见百里瑭眸底笑意更深——谁说这人的脑子不像外表看着那么迷糊来着?
直到唐阿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兜了个圈子又被他绕进去时,自己已经跳进百里瑭挖的坑里了,为此唐阿蒙一整个早上的胃口都不是很好,百里瑭也不管她,摆好早饭,又命人去请慕容连馨出来一同用饭,管家这才告知,“今日一早慕容小姐的丫鬟便来请辞,说慕容府府上有事就回去了。”
闻言,百里瑭手中银筷悄然一顿,问管家,“可说了什么事?”
管家愣了愣,“这倒是没说,但慕容小姐身子不好,走得这般匆忙,恐怕是急事。”
百里瑭点点头,面上若有所思。
慕容府内,最大的闺阁坐静于北角,位置僻静,布置却是极好的,慕容连馨姿态慵雅,斜倚桌前,端过桌上的药茶便饮,神态如同饮茶一般自然,身边的庄儿微默,闻着便知那是多苦的东西,亏得她家小姐一点也不觉苦。
“小姐身子不好,何必一大早连亲自向王妃请辞都等不及,便这样着急赶回来,也不怕累坏了自个儿。”庄儿轻叹,接过慕容连馨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慕容连馨掩唇轻咳,动作依旧优雅美丽,却兀自淡声,“既然是要钓鱼,自然要费些力气。”
庄儿眼眸微亮,“小姐说的可是百里王爷?”
慕容连馨不置可否,随手拈过一束青丝细细把玩,秋眸中有波光百转,昨夜她用香气直接迷惑虽是个险招,却也是个走进百里瑭心中最快的捷径。
国都上下有哪个千金不心仪于他,她的容貌虽是无双,但百里瑭却不是一个贪色之人。相反的,他待事待人自有一番男子的责任在其中,当他知道自己一时情热冒犯于她,他的心里自会勾起一份牵挂。
所以她故意留下自己的披风,又在清早匆忙离去,等到他想起昨夜的所作所为,便会对她有所歉疚,并以怜惜……
她慕容连馨乃渊国三大世家之首的慕容府千金,国都第一闺秀,自然不会做出送上门这等低姿态有辱慕容府门眉的事情,她若要得到一个男人,必能叫他主动投首。
昨夜,不过是她投下的一个鱼饵。
庄儿见她眉目间净是泰然,又弯了弯身,低声道,“可是小姐,太子殿下那边……不着急么?”
“着急亦无用。”慕容连馨淡淡扫她一眼,“而且瞧太子表哥昨日的表现,倒像是要亲自出手,既然如此,我便更不需要着急。”
便是要拉拢百里瑭,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何况,操之过急,只怕会徒惹他怀疑。
庄儿听着也是这个道理,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小姐,你刚喝了药,要不再躺下歇会儿?”
慕容连馨点点头,庄儿刚要伺候人歇下,忽然门外一丫头敲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份帖子,“小姐,百里府让人送了拜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