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丧。
镇国公府亦是一片空灵的白。宫佳南曦一身孝衣长跪在唐鸿灵前。为先帝守灵轮不到她,唐墨也坚决不许她出镇国公府。只有新帝登基当日才有机会跪拜祭奠先帝,可是那一天,南曦应该怎么恭敬的对杀父仇人行三拜九叩之礼?!
“……宫里来了人,说是传新帝旨意。”唐墨跪在宫佳南曦身边,眼眸里尽是平静。“你……要不要见?”
“新帝。”宫佳南曦低喃一声,薄唇勾起一抹嘲讽,眼底却是刺骨的凉意。她慢慢呼出一口气,钗头垂下的银线流苏在额间轻轻晃动。
“见,当然要见。”
那声音是唐墨从未听过的冰冷,甚至带着些许邪气。唐墨愣了愣,起身微微颔首,“我这就带他来见你。”
静默之后,一阵悉簌的衣摆摩擦声传来。在寂静的灵堂里显得分外突兀。
一名着青色宫人装的小太监趾高气扬站在南曦身后,未等唐墨回禀,小太监展开手中的圣旨,尖声诵起来。
“传新帝旨意,先帝无故崩去,寡人倍感哀痛。然先帝委以重托,北周不可无主。寡人登基之日,长公主务必来贺。大典结束,还请长公主西宫一聚,商讨先帝幼子去处。”
传旨太监的声音奸细,带着些许稚嫩沙哑。一张还未成熟的面孔上尽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先帝幼子?!
宫佳南曦双手握拳,脸上是掩饰不住愕然。宫灵……他还活着?!
后宫之中,血统是决定身份的最直接因素。宫灵虽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但其生母祁夫人出身低微,再加上宫灵自小羸弱多病,不受先帝宠爱,极少出入西宫。只是宫变之后,南曦压根儿没想到宫宇能留着他。
只是宫变之后,这天下间与宫佳南曦一脉相承的也就只剩下宫灵一个,能让她忌惮甚至放弃报仇的,恐怕也只有宫灵一个。
宫佳南曦依旧背着身跪在唐鸿灵前,宫中易主,昔日备受荣宠的公主恐怕也自身难保。传旨的太监撇撇嘴,敷衍的拱了拱手便要离开。这阴森森的镇国公府远没有新帝的宫纬舒服。
眼前突然寒光一闪,小太监喉间一凉,一柄长剑已架在自己脖子上。而持剑的宫佳南曦面无表情看着他。冷漠尖锐的眼神让他浑身一颤,压迫感从头顶传来。小太监只觉自己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长公主饶命,奴才……奴才只是来传旨的……”奸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让南曦更加厌恶。她的剑又往前送一分,剑锋划开小太监颈间的皮肤。宫佳南曦只是看着唐鸿的灵位,面若冰霜。
“跪。”
小太监腿一弯,重重跪下去。浑身不住颤抖,他甚至觉得那剑已经没入自己的身体。再往前送一分,他的命就要交代在镇国公府。
宫佳南曦的剑依旧停在他脖颈间,没有丝毫要抽回的意思。
唐墨沉声道:“长公主让你叩拜镇国公。”
又是一阵慌乱,小太监转过身对着镇国公的灵位叩首。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咚咚的响声。“……镇国公劳苦功高,必……必定会登极乐世界。”
“滚。”
一个字如同天赦。小太监站起来,连滚带爬跑出镇国公府。
空荡荡的府里只有飘起的白绫,就如那一年南曦初入镇国公府,唐鸿牵着她的小手看漫天飞扬的大雪。他的手很粗糙,指间有因常年用剑留下的厚厚的老茧,却是十分温暖。一切苍白真实的过去就在昨日。仿佛闭上眼睛,南曦还能看见唐鸿花白的发。
她慢慢阖上眼眸,胸腔里却是停不下来的撕心裂肺的痛。
“亚父。”
喉咙里滚过的一声呜咽,这一世,再无与他们相聚的可能,也再无报答他们的机会。
北周皇宫,她曾经最温暖的依靠,如今早已经是龙潭虎穴。可无论多少陷阱,无论那里有多少人希望她死,南曦必须去。带着她父皇给她的至高无上的荣耀,带着她身为一国公主的高贵骄傲。她要把宫灵接出来。
“大典之日,备轿辇,长公主华服,金銮凤钗。”宫佳南曦薄唇如火,“本宫要以最尊容的模样拜别先帝。”她要告诉宫宇,告诉天下所有人,北周真正的天子是她的父皇宫印!
早晚是有这么一天的,宫宇还是忌惮南曦手里的另一半虎符,毕竟北周一半的精锐部队掌握在南曦手里。所以他扣下了宫灵,他认定南曦不会用宫灵的命换北周的江山。更何况倘若真的打起来,胜负姑且不论,青国与南风国一定会趁机攻破北周。到那时候,别说北周之主的位置,就是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都要四分五裂。
唐墨望着面前女子僵直的脊背,明媚如南曦,本不该穿如此素白的衣服。“无论发生何事,不要在大典上动手……你必须答应我。”这一切来的太悲痛,他不能再容忍南曦出任何意外。
可再也不是当年的模样。他阻止不了宫变,阻止不了先帝夫妇离世,唐墨突然觉得难过。他终究是保护不了她,眼睁睁看着生命里重要的人成为这场宫变的牺牲品。而这一切,早已由不得他们想不想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字一句,皆是恨。宫佳南曦指尖微动,长剑突然脱手朝东墙的方向飞去。剑尖不知触到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轻吟。下一刻,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墙头上。
南曦神色如常,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只见一名身着素白锦袍的年轻男子,正蹲坐在墙头上笑吟吟的看着宫佳南曦。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睫毛忽闪着说不出的古灵精怪,一笑唇角边竟浮出两个梨涡。可他的指尖竟然夹着南曦刚刚掷出去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