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一见那女人面容,登时愣在当地,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人本来满脸黑灰,瞧不清面容,打扮又是土里土气,雍和还当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农妇。
她在坟头大哭,泪水冲下了灰土,衣袖把脸擦得干干净净,露出白嫩细致的皮肤,显出本来的面貌,柳眉杏眼,俏鼻薄唇,居然是个一等一的大美女!
那女人脸上微微一红,见雍和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心里大为尴尬羞涩,低下头去。
雍和也觉失礼,忙回过头去。
呆了半晌,那女人又提起长刀铲土,雍和回过神来,满脸通红,托起双手帮她铲土。
不一会儿,两人又推起一个坟头,那女人流下泪来,跪在坟前,拜了几拜,站起身来,望着雍和,眼含询问之意。
雍和问道:“你要和我我一起走么?”那女人犹豫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雍和举步要走,左脚抬起,却不知如何落下。天下之大,此刻竟不知要向哪儿去。但总是离得那些清源村人越远越好,当下打定主意,向那女人道:“咱们快走!”
那女人点了点头,跟在雍和之后,却是三步一回头,看着重新堆好的坟茔,脸上神色凄然。
两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上遇到一些顽童村农,大家见雍和军装短发,服饰怪异,无不指着大笑,雍和又好气又好笑,摇头无奈苦笑。
遥见远处有一座老庙,雍和一喜:“好极好极,咱们就在那里歇着吧!走了这半天,腿也酸了,口也渴了!”
忽听蹄声笃笃,两名汉子赶着一头大骡子从后走前来。骡子背上坐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孩,手里提着马鞭。
那两名汉子衣衫简单,却也十分干净,皂巾蓝衣,黑裤灰袜黑鞋,看上去是两个仆人。那小孩儿穿着华丽,绸衣缎鞋,头戴的瓜皮帽子上镶了老大一块白玉,看样子是一家大户的小公子。
这一主二仆见了雍和衣服,果然讥笑讽刺,走了前去,依旧不断回头,看着两人,嘻嘻指笑。
雍和不知为何,心头无名火腾冉而起,,踏前两步,揪住那小公子腰带,将他拉下马来,提在半空之中。
那小公子大骇,双手双腿不住乱晃乱蹬,张口大叫大骂。两名仆人见势不妙,立-刻-抢-上,要将小主人夺回。
雍和散打技击能空手杀人,那两个仆人那里是他的对手,提起那小公子,朝他二人虚掷一下,两人身子后缩,雍和就势前踢,踢中了一人小腹,那人痛的跪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
雍和左手握拳,用力击中另一人的脸颊,那人啊了一声,吐出三四颗牙齿,蹲在地上,痛得大叫大嚷。
雍和将那小公子松开,蹲下来,嘻嘻笑道:“爷爷我的衣服不好看么,很好笑吗?”那两人听不懂他的说话,捂着痛处,十分惶恐地看着他。
雍和忽然大声道:“脱下你们的衣服!”这句话两人听得似懂非懂,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雍和佯装大怒,从腰间拔出刺刀,白晃晃的刀刃在两人眼前晃动,道:“脱下你们的衣服!”
忽听那小公子颤声道:“你要……你要干什么?抢劫么?”
雍和大喜,道:“你会说北方话?”
那小公子道:“我们……我们念书人,都……都会说官话。要不然,考中了状元,到了北京面见皇上,皇上听不懂我们说话,分派的官职就很低。几十年前,是南京官话吃香,现在,大家都说北京官话。”
雍和笑骂道:“就你这小东西,还是什么狗屁的读书人!要做大官,做梦去吧!” 反手轻轻打了他一个耳光,那小公子登时撇嘴大哭。
雍和笑道:“哭什么?将来你当了状元,就在金銮大殿里哭么?”
云氏心有不忍,道:“算了吧,不要为难他们。”
雍和冷哼一声,对那小公子道:“你,叫他们脱下身上的衣服。”
那小公子不明所以,但怕他再打,只好用方言对那两个仆人说了。
那两个仆人大惊,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单间尖利的刺刀就在眼前,不敢不听,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衫尽数除下,只留下一条内裤,待要脱,雍和笑骂:“去你妈的吧,老子不要你的臭裤头!”
那小公子和她们说了,两人这才住手。
那女人云氏早已羞得满脸通红,转过脸去,不敢看这两个光秃秃的汉子。
两个仆人冷的缩手缩肩,蹲在地下,不知所措。
雍和捡起衣服,揉成一团,装在骡子鞍上挂着的一个布袋里,挑在步枪上,将步枪扛在肩头,哈哈大笑,道:“滚你妈们的吧!老子走啦!”见三人不动,怒道:“还不快滚!”
两名仆人这才明白,这个古怪的强盗居然是要放自己走。连忙将小主人扶上骡子,瑟瑟发抖地向前走去。
两人到了庙里,只见庙里打扫的十分整洁,神坛上供奉的不是观音,不是三清,而是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白袍人立像,他留着长络腮胡须,一头齐肩长发。双手在胸前平摊开,眼往上苍。
雍和笑道:“古怪古怪!这是什么神仙?”
那女人啊的一声,跪在神坛之前的蒲团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眼祷告,甚是虔诚。
雍和皱了皱眉,走到一边,从衣袋里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用庙里的香烛点燃香烟,悠然抽了起来,抽了几口,瞥见仍在一边的布袋,打开来,将两件衣服取出,忽瞥见袋子里尚有一个小袋子,提起来,入手甚沉,打开来,却见是一袋糖果,顺手装在衣兜里。
“嗖!”
一道灰影射来,正打在雍和叼着的香烟烟头上,火花四迸之间,雍和啊了一声,捂住口,跳起身来,吐出一颗含血的东西,似乎是一颗小石子。
只听门口一人朗声长笑,道:“在庙里吃淡巴菰烟,你好大的胆子!”跟着闪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