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轩的位置,是坐在教室的末排末位,当然,在这个依成绩选座位的班级,他是可以挑一个好位置的,但他不像其他好学生一样,坐在好的位置,而是坐在现在的位置,只因为,在这里,他可以看清所有人,却没有人可以看清他,更没有人会打扰他,想干什么,他就可以干什么。
譬如,这正是上午的第二节英文课,当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对这次模拟考卷的成绩作评价时,他可以望着斜前方的某一个位置,一个一星期大概只有两天是有人的位置,现在那桌面在正摆着厚厚的一叠空白试卷,还有一只装着五颜六色礼物的朔料袋,那些东西以及那个位置,都是属于一个女生的。
沈莞,对了,就是那个拥抱了他的女生,其实,当他见到她时,他就认出了,这个女生是他的同班同学,同在一个教室,感受着同一页阳光,呼吸着一片空气的,同学。
可笑的是,她并没有认出他,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同班。
尽管,他和她,曾经无数次在长廊上擦肩而过,尽管,打扫卫生时他接过她手中提着的沉重的水桶,尽管,作为班长的他,有时候会因为某事和她说过只言片语。
不知怎么,林若轩暮然发现自己脑海中居然存在关于她的信息,而那些连他自己都未曾知晓的信息,像是作了刻录的,忽然间,变得无比的清晰。
沈莞,她不是一个好学生,甚至不是一个好女生,所有人都这样说。
在洗手间里,他不止一次的听见有男生讨论,下流、气愤的,‘三年一班的那个妞,算个屁,不就是长得靓,傲什么傲的,当你是朵花,真当老子是牛粪!’‘给脸不要脸’‘她吻技很不错’‘上次和她跳舞的时候,那个细腰扭得,啧啧,就是不知道换个地方扭扭……估计会更爽!’
那么一次,在她为数很少的一次午间操上,她懒懒的随着音乐作动作,阳光很烈,学校的校服总是劣质的微透,她的身后,一些女生窃窃私语说,气恼、羞赧的,‘看见她吗?明知道校服这么透,就不要穿黑色的内衣拉。’‘动作还那么大,肚脐和肩带都掉出来了,有没有搞错,故意给男生看的吗?’‘不要脸’云云。
还有那么一次,他骑着单车回家,车轮缓慢滑过两侧长满绿树的绿荫沥青路时,他看见一对男女,在某一棵绿树的后面,旁若无人的吻的如火如荼。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女生,成绩却也是很好的,很少上学,却总能在正规重要考试,期中期末考出较好的成绩,去年分班考试时,居然也分到了这个年级第一的班级,以至于,连学校最固执的老师,都不得不认为她的‘运气’太好,没有什么将她踢走的理由,所以,这里有她的位置,尽管,她不定时的、随性的来去。
如果说,一个人的生命都写一本书,那么,这个女生的小半生,就已经是一本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了。
只是,当所有人都用自己的双眼证实了,这是一本没有任何欣赏价值的烂书时,谁会晓得,有一个少年,他忽然就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去触摸她,一个在冷风月光下,会哭泣、会疲倦的抱着陌生人,只为借一个肩膀,默默哭泣的女生呢?
想要动手翻一翻这一本书呢?
沈莞,沈莞,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的将一个女生的名字放在嘴里咀嚼,仿佛真的可以咀出玫瑰花瓣儿的迷离味道……
“有句话叫做‘胜不骄败不馁’,这次英语模考的成绩居然没有2班的好,你们是因为上次考得太好了嘛!”英文女老师声音很尖。
“有病吧,除了二班,还有谁?”接话的是林若轩的同桌—陆晨,此时,他正拿着一面照镜子,左右研究着自己俊俏左脸颊上冒出的一粒青春痘,对抗未果,心底憋着火气,“这个老姑婆有病,咱班和二班英文成绩不相上下谁不知道,她争什么啊,每次都争第一,有那么重要吗?无聊!”
陆晨家经营电器连锁店,是个富二代,同大多数的富二代一样,他对学习没有兴趣,用他自己的话说,‘要不是看在我老爸给学校微机室捐了几百台电脑,老妈每天哭得要死要活的,我才不来上学。’
于是,他每天都‘呆’在教室里,仅仅是呆,大部分时间,是干着除学习以外的重复的事情,例如,抱着镜子端正自己的发型和衣服,拿着psp玩游戏,手机发短信、偶尔打电话和那端的某个女孩低声嬉笑,再就是看各式体育杂志或杂七杂八的小说。
陆晨身上并没有颐指气使、嚣张跋扈的气焰,为人反倒客气低调、爽朗直率,上课也很安静,虽然不学习,却也不打扰别人,因此,他是林若轩三年高中唯一的同桌,两人也是关系较好的朋友。
“还有你,哎,你从大清早就开始笑,还笑的这么春心荡漾的,干什么啊?”陆晨扭头看着他,压着声音问。
“什么?……哪有,不要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你自己看看。”
陆晨把镜子凑到他面前,然后,林若轩茫然的发现,镜子里清俊的少年,淡墨的眉宇,轻薄的唇,果真是在笑的有点……
“你……不会是有……”
林若轩望着陆晨那双不怀好意的桃花眼,张了下嘴,忽然就红了脸。
“哎,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陆晨正要调戏一下他,却发现这个他正待调戏的‘老实人’,是两眼放光的望向了门口。